2014/3/28

大學寫作關鍵詞

【聯合報╱陳義芝】 2014.03.25

【獨處】

年初,楊宗翰與我談詩,講到現在的大學生與上一世代相比,少掉什麼?我說,是獨處的能力,也就是孤獨感受。

孤獨,不晾給人觀看;孤獨為的是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面對任何時、空些微的變化,都能激發情感反應,做出自己的決定。

加拿大小說家瑪格麗特.艾特伍說,作家的童年常有個共通點,就是書本和獨處。她的童年正是如此。

法國小說家莒哈絲說,寫作的人永遠應該與周圍的人隔離。身體的這種實在的孤獨成為作品不可侵犯的孤獨。

美國詩人艾蜜莉.狄瑾蓀說,自己是為美而死亡。三十歲以後的她十分孤癖,不愛外出,也不肯接見大多數訪客,只全心感受詩的創作力。

中國也有「神思」說: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文心雕龍》)作家將內在感情移注於外在事物,交融、遷化,渾然忘我,非獨處不能如此運思神遊。

【閱讀】

「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的林語堂,早年在上海聖約翰大學念書時,圖書館藏書五千多本,包括一千多本的神學書,他全都翻閱過。他的中英文寫作造詣與閱讀有關,對人情事理的洞察也與閱讀有關,他是20世紀前半葉最為世界文壇推崇的中國文豪。

瑪格麗特.艾特伍描述十七歲時,像她那樣腦袋裡裝著「凡夫俗子所不能解的晦澀隱祕思緒」的文青:

你當然必須熟悉福克納、費滋傑羅和海明威。喜歡戲劇的得加上田納西.威廉斯和尤金.奧尼爾,還有寫《憤怒的葡萄》的史坦貝克。惠特曼和狄瑾蓀也要多少知道一點。能弄到地下出版品的得熟亨利.米勒──他的作品是禁書;搞民權運動的得熟詹姆斯.鮑德溫。艾略特、龐德、喬伊斯、吳爾芙、葉慈等等當然是一定要的。但克爾凱郭爾、赫曼‧赫塞、貝克特、卡繆、沙特、卡夫卡、尤乃斯柯、布萊希特、包爾和皮蘭德羅才夠有魔力。福樓拜、普魯斯特、波特萊爾、紀德、左拉,以及俄國的大作家──托爾斯泰、杜斯妥也夫斯基──也有人讀……

這是一張文學閱讀的大地圖,涵括了不同國度,各種主義流派與風格。所謂「博覽以精閱」、「憑情以會通」,艾特伍指陳的正是寫作不竭的泉源,可供馳騁的無窮之路。沒有閱讀,就沒有創作!

若干年前我讀赫拉巴爾《過於喧囂的孤獨》,對小說主人公因處理廢紙、舊書無形中獲得思想知識的故事印象極深。長年與書為伍,他的腦袋變成裝滿水的罈子,「稍微傾斜一下,許多滿不錯的想法便會流淌出來」。

腦袋流泉的事實,證明作家養成是百科全書式的,需要具體的語言琢磨,長時間的文化浸漬。

【寫作】

文學作品像雜草,因為難以歸類,難以命名,所以創作不必與人同。文學世界像蟻丘,艾特伍說的,「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外表毫無生命跡象,一旦入內,便可見繁忙不已的景象。」這繁忙,須回到寫作本身,而非社交活動。

2013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艾莉絲.孟若,描述她求學時用學校的筆記簿試著寫作:「正兒八經地開始,而後乾涸,我不得不撕下那幾頁狠狠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如此一再重複,最後只剩下筆記簿的封面。然後我再買一本筆記簿,一切又重新周而復始……」興奮和絕望交織,透露了寫作之難。

「作家」這頭銜具有深刻的象徵意涵,意指能承載人生各種追求與擔當、憂患與恐懼,不是能寫一點人生經歷的人就是。學者何寄澎強調過,須是能成一家之言者。

被創造性藝術吸引的人,不以「維持生計」為念。杜甫死後一百三十年,才有詩集選了他的詩,至今一千三百年,時間越久,光芒越盛。梵谷生前窮困潦倒,畫作無人青睞,而今他一幅畫的拍賣價高達二十餘億台幣。藝術的價值果真是由「永恆」這條時間軸來衡量!

【薰習】

寫作,不能經由刻板的訓練完成,因為文學深入心靈潛意識層,追求者的想像力比經驗更重要。

寫作,未必關乎由誰引導,最要緊的是看誰在追求,如何追求。追求者不能太自信,也不能太膽怯,太自信會墮入制式化表現而以為自己已達到某種高度,太膽怯則削弱了創作的衝動。

然則大學為何還要成立寫作中心?

因為寫作雖是個人的事,但鼓舞寫作卻是社會的事。寫作中心設在大學,可以讓初學青年有更多機會,觀察、體會作家的思想,鑽研創作的方法,發現創作的魅力;讓已經有成績的寫手,進一步推升思想高度,以全球華文圈為文學競賽場,走更開闊的路。

 台灣師大早在民國37年就由謝冰瑩開設「新文藝習作」課,文學院的傳統不僅有高鴻縉、魯實先等古典大師授課,更受梁實秋、葉公超等新月名家薰習,現代文學教學的歷史也最悠久。期望新成立的寫作中心,未來能成為當代華文文學創作的一個據點。
蘇軾【賀歐陽少師致仕啟】
有其言而無其心, 有其心而無其決。


「少時共嗤誚,晚歲多因循」

病史詢問

【聯合報╱林思偕】 2014.03.27 09:57 am



醫學生病房見習第一天。總醫師教我們「病史詢問」技巧。他要同學捉對互相演練,做好角色扮演:白袍是戲服,聽診器是道具,對答按照劇本,舉止是反覆排練後的標準動作。

教科書上各式病理組織切片圖看了不少,倒是尚未認真端詳過病人的容顏。望著鏡中自己怯生生的矬樣,心想病人會聽我的才怪。第二天總醫師就要求我們上陣與「真實」病人短兵相接。還得撰寫報告列入考核。

我的病人是住在單人病房的老婦人。她病得不輕,瘦若柴骨。我懷疑她的病歷比她還重。上頭那些佶屈聱牙的病名還沒搞懂,我手抖心驚敲門而入,像生平第一次跳傘。

「請問您這次為什麼住院?」「這問題困擾您多久了?」「想必很不舒服是嗎?」「什麼姿勢比較不痛?」「您的生活品質恐怕也大受影響吧?」其實不難。我問題一個接一個奮勇挺進。她面帶微笑,有問必答。她真把我當醫生看,我想我唬過她了。

如果有人陪,她應該蠻健談的。尤其問到兒女或碰觸到她的傷心處時,話連珠炮似的讓我不忍打斷。我聽著聽著分不清楚自己是演戲還是當真,竟為她的困境而落淚。腦中的劇本慢慢消融,互動逐漸不經思慮。

「我還可以幫您做些什麼嗎?」我試著回歸專業,準備收尾。

「有啊!」她回答。

這突如其來的脫稿演出把我嚇出一身冷汗。昨天排練時這問題的答案是「沒有」呀!我來醫院沒幾天,還停留在「入大廟,每事問」的階段:「西塞爾」內科學還翻不到兩頁就睏了,總醫師教的術語像火星文。正沮喪自己沒用,要怎麼幫她?報告要怎麼寫?學海無涯,連總醫師都說他很多都不會更何況我?這不公平!

風暴將至。我疲軟靠在床沿用乞憐眼神望她,手無寸鐵地準備承受她測試我醫學知識極限的致命一擊。

醫生,您明天可以再來看我嗎?

2014/3/22

二港妹邊偵訊邊補妝 還想吃雞排

「塗鴉是為留下足跡,很快樂!」兩名香港女子昨天接受台南警方偵訊時,不但神態輕鬆地化起妝來,還因吃東西卡牙套而摳到牙齒流血,喊著要坐救護車,接著喊肚子餓要吃雞排。員警形容,兩人好似把派出所當自家旅館。

員警詢問兩人來台動機,是旅遊還是打工?兩人異口同聲表示,警方無權詢問;兩人之後被押解上巡邏車移送北檢時,還想踹記者。

兩名港女分別染著一頭如動漫角色的橘色、紫色頭髮,昨被帶回台南市警二分局長樂派出所,馬上吸引所有員警目光;女警把她們帶進偵訊室,兩人很自在的打開化妝盒,補妝上口紅。

員警告訴她們這是警察局,請她們要懂得尊重,兩人才收拾起化妝品,但接著抱怨「外面記者那麼多,我們是犯了什麼大罪啊?」

嚷著嚷著,邱姓女子從皮包翻出零食鳳梨干猛嚼,一不小心鳳梨干卡到牙套;只見她用手摳挖牙齒摳到流血,竟要警方派救護車送她到醫院,被拒絕後滿臉不悅地接受訊問。

過程中,兩人又喊肚子餓,說要吃炸雞。警方買了雞腿便當給她們,兩人似乎不太滿意,回說「餓死了、隨便啦!」

員警一再「委婉」探詢兩人來台動機,兩人改變拒答開始說明緣由,理由卻讓員警傻眼,認為她們根本是胡言亂語。

兩人一下子說,在廈門參與盜取曹操墓,分了十萬港幣,怕被中共追殺,才搭鐵殼船偷渡來台;見員警不信,又改口說,在香港被誣陷偷手機,因為香港處刑嚴厲,只好逃到台灣。

對於在台北租屋惡搞一事,兩人辯稱,因為房租貴才報復屋主;沒想到台灣媒體大肆報導,香港警方向家人與學校關切,她們覺得沒臉回香港,才打算在台灣各地旅遊。

她們也辯稱,投宿台南這間飯店,「沒搞破壞,衛生紙塞馬桶不知是誰弄的」;會在旅館留下「台灣IS CHINA」字樣,是為留下足跡,「很快樂!」


有個不愛我的爸爸

港女「破壞二人組」昨在台南被捕,兩人投宿旅館原以為牆壁只有少許「塗鴉留言」,晚間再仔細查看發現,兩女還以黑色簽字筆在牆上悔過、抱怨家人。

兩女在房間牆上以黑色簽字筆寫著:「如果上帝給我機會,咱倆一定珍惜」、「我有一個不愛我的爸爸,十八年人生也過得不愉快,但我知道,可老天爺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真會改過自新。」、「有錢誰會作賤」、「我愛中國」等等,比對筆跡,應是同一女生的傑作。

中正大學犯罪防治所教授鄭瑞隆解讀兩女的行為認為,兩女可能因有自身的創傷,而有某種優越感,進而透過留下痕跡或破壞的行為,達到「宣示」的滿足。

鄭瑞隆說,宣示作用有兩種層面,一是個人的,二是國族的,例如留下「台灣 IS CHINA」字樣。一些外國人離境時,也會做出一些小惡的事情,像不繳電話費或將信用卡刷爆,表示自己的優越感。


奇美精神科醫師黃隆正認為,就目前兩女搞破壞的狀況來看,尚未有足夠資訊與症狀,能夠認定有精神方面的問題,看起來比較像青少年行為偏差。

黃隆正表示,兩女有可能透過一些不尋常的舉動或言語、甚至欺騙,來掩飾某部分情事,也有可能是想製造話題、炫耀引起注意;但不能單以她們宣洩的方式,就認定有精神方面狀況,頂多推斷可能是年輕人行為想法偏差。

績優股的小姑

【聯合報╱蘭馨(新竹竹北)】 2014.03.17 02:53 am

從我嫁到夫家,小姑就在美國念書了。公公非常疼愛這個么女,不顧婆婆反對,拿出退休金讓女兒到國外攻讀學位。

後來小姑和相識多年的男友在外國結婚,繼續深造的費用順理成章由另一半買單,但是小姑感念父親的支持,每周一通電話問候,從不間斷。

小姑回國後,受聘在大學教書,因為念的科系少有留學師資,逐漸在專業領域嶄露頭角,成為這方面的翹楚;小姑老公則進入知名大廠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及工作能力受到賞識,如今已升為高階主管。

小姑十分孝順,常帶公婆品嘗山珍海味,有時天氣晴朗,也會偕同雙親出遊。朋友送的地方名產或水果禮盒,一定往娘家分送,而我和大嫂總能雨露均霑。她的孩子還小時,夫婦偶有不便或工作過於忙碌,也會請婆婆幫忙照顧,所以那陣子出入娘家較頻繁。婆婆會在媳婦面前稱讚女兒的好,加上小姑出手闊綽的習慣,因此姑嫂之間比較的心態似乎逐漸蔓延。

一次聚會聊天,小姑表示自己會恪遵「為人小姑」的分際,不會在父母面前嚼舌根,也不干預娘家的事。她感謝嫂嫂們照顧老人家的生活起居,娘家風平浪靜就是得來不易的幸福;她常回家只是盡孝道,請大家不要覺得有壓力。

聽完,不禁為自己偶爾的抱怨感到汗顏。女兒盡孝道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當嫂子的諸多聯想,徒讓心裡存有疙瘩。我除了暗自佩服小姑的智慧,也即時轉了念。

小姑了解嫂嫂們節儉持家,凡事親力親為,過年前的打掃工作,捨不得花錢請人代勞,於是主動付費請人到娘家清掃。對兄嫂而言,這比送禮還令人振奮,是最實惠的年禮了。

誰說生女兒是賠錢貨,只要生養教育好,也能像績優股票長期享有盈餘呢!

保時捷擋救護車「 奇蹟大師」先卸責再承認

保時捷擋救護車「 奇蹟大師」先卸責再承認

自由時報

〔記者林良昇、方維鐸/綜合報導〕自稱「奇蹟大師」的男子賴俊吉,開跑車堵住救護車,被網友肉搜曝光後,他的說法一日三變,網友虧他:「奇蹟大師說謊被戳破,也算是一種奇蹟!」

賴俊吉駕四百萬起跳的保時捷panamera 4S跑車,在台中街頭等紅燈,堵住救護車去路,任憑鳴笛、廣播,賴俊吉卻文風不動,網友po文罵,「救命不能等!惡劣保時捷駕駛阻擋救護車」,引發網友撻伐;賴俊吉昨出面,先推說是洗車小弟開的,下午卻改口承認是他開的,又說不知後有救護車,但向家屬及社會大眾道歉。

台中市警四分局大墩派出所所長張漢章昨說,賴俊吉未禮讓救護車先行,依「道路交通管理處罰條例」處以六百至一千八百元罰鍰,吊扣駕照三個月,並調查是否蓄意擋車、觸犯妨害公務罪。

先稱洗車弟開的 後稱記錯了

三月十日,台中市消防局南屯分隊救護車載著車禍傷患,行駛文心、向上南路口的內側車道,遭賴俊吉開著保時捷跑車擋道,救護車鳴警笛、廣播:「請車主讓路!」旁邊的三輛車讓路,賴男的車卻文風不動,四十秒後綠燈亮,救護車才脫困。

有駕駛將行車記錄器的影片po網,網友見保時捷擋道,怒罵「有夠囂張」,警方根據影片中的車牌,查出車主是卅九歲的賴俊吉,是台中「Miracle國際領導人全球培訓總部」總顧問,台中大明高中學歷的他,昨晨赴派出所說明,推說是洗車場小弟開車,但下午又打電話到派出所,改口稱「記錯時間」,同時承認是他開的,到派出所製作筆錄。

辯音響大沒聽到 願捐救護車

賴俊吉說,當時開車去高鐵台中站,因車內音響過大,才沒聽到鳴笛和廣播,等察覺旁車讓道時已綠燈,至於送洗車子是十一日的事,他記錯時間才錯怪洗車小弟,並無卸責之意。

賴俊吉離開派出所時九十度鞠躬道歉,還說會去看救護車上的傷者和家屬,持續做公益,又承諾七月十五日會捐一輛救護車給南屯消防分隊。

賴俊吉自稱「奇蹟大師」、「企業守護神」,能「在最短時間內幫助最多人成功」,並巡迴演講,最近開設三天的頂級全天課程,標榜「上完演說力、你就開賓利」,一人索價高達六萬八千八百元。


掰奇蹟大師 學經歷幾乎攏係假

【聯合報╱記者陳宏睿、宋柏誼、喻文玟/台中報導】 2014.03.15

開高價跑車阻擋救護車自稱「奇蹟大師」的賴俊吉,學歷只有高中畢業,記者查證他在官網上自稱大學講師的經歷,幾乎「攏係假」。

台中市消保官張百佑說,賴俊吉向消費者販售高價套裝課程,消費行為沒有問題,但若利用「虛偽不實」的學經歷在公開網站宣傳,就構成廣告不實。

他指出,根據公平交易法規定,虛偽不實或引人錯誤之表示或表徵,可處五萬元以上,兩千五百萬元以下的罰鍰;受騙上當的消費者可持賴販售的書籍、DM、書本、名片向市府消保單位申訴,消保官將馬上立案調查,主管機關認定屬實後,就可依法開罰。

卅九歲的賴俊吉,職稱是Miracle國際領導人全球培訓總部的總顧問,官網也詳列他是多所知名大學的生涯規劃、潛能開發講師,同時更是知名人壽公司、企業的訓練師與顧問,學經歷洋洋灑灑列了廿多項。

記者向大學查證,得到的答案竟是「沒聽過,也沒請過這個人,課務系統也沒有他任教紀錄」;某校公關室人員指出,根據大學法規定,擁有國內外大學碩士學位、曾任教並獲有部頒講師證書且成績優良者,才能擔任大學講師,若只是在學校的場地內演講,「絕對不可能是講師」。

曾上過賴俊吉課程的李姓市民說,賴租用各大學教室當作招牌吸引人群,內容是一些提昇能量、說服力的講座,收費很高,演講門票數千到數十萬元,朋友趨之若鶩,他也跟去聽課「感受一下」。李姓民眾說,當初看到穿名牌、開名車出入各場合的賴俊吉,誤以為他是「成功人士」,最近媒體踢爆賴只有高中畢業,才知道被騙了,他會加入申訴行列。


心靈空虛下的「奇蹟」迷藥
【聯合報╱呂健吉/華梵大學哲系主任(新北市)】 2014.03.15

近日一件阻擋救護車事件,經媒體不斷追查當事人「奇蹟大師」的背景,才發覺這位奇蹟大師是以販賣課程來塑造本身發財奇蹟。

進入他的網站去看,這位奇蹟大師以所謂超強演說術的行銷方式,來促銷他的課程,其課程不外乎就是和成功有約、相信愛就有奇蹟等一般勵志的課程,但卻能夠累積一萬多人聽過他的課程,實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可以看出台灣人心靈真的很空虛,只能夠透過如此課程,來麻醉自己。

台灣似乎已扭曲到無法按部就班規畫自己人生,總想如中樂透似的,讓自己的成功憑空而來。

尤其現今的大學教育現場,更可看到一些大學生眼高手低,不會善用學校的資源,圖書館有無數的書籍可借閱,類似奇蹟大師演說內容的勵志書籍多不可數,隨手可得,但卻有人寧花費數萬元,去聽一場迷藥式的演說,自我陶醉成功就在自己眼前。

事實上,現在的大學為了提升的就業率和語言能力,有舉辦各種就業學程和語言教學,但學生卻不願意在校學習,寧願花大錢去外面補習班上課,好像花錢的才有效。

記得自己在學校曾規畫傳播實務學程,請了很多業界名師來上課,因學校經費有限,這些師資的鐘點費較高,所以要求修習的學生要多繳學分費,原本以為不會有多少學生來修,沒想到修的學生超出原有規畫,學生也很盡心上課。

爾後,為了幫學生省學分費,爭取到全部免費,沒想到,之後修讀的同學就不太珍惜,上課的態度大轉變,愛來不來,上課也不似以往收費時的用心。此種花錢才想要去珍惜的心態,真的很難理解。

花錢就有效,是台灣長期受到補習教育的影響,其實現在網路資源,可以提供很多免費的多元學習;學校的教育資源,也有很多可以免費使用。


以大學而言,有輔系、學程、雙學位等免費學習,來增加自己能力,但能善用者卻不到十分之一。更令人覺得悲哀的,是現在的大學生在修習學分時,有八成以乎只願意修最低畢業學分,要他們多修一個學分,好像是要他們的命,此種怪異現象,真的是大學課程比不上外面這些高收費課程嗎?

如果成功賺錢之道,聽了這些課程就有效,那麼大學教育,也無須如此費心的設計各種課程,就花一學年把這種課程上完就算了。

仔細看了奇蹟大師課程內容,似乎是以感情、激情等非理性的訴求為主,以速成、魔藥似娛樂效果去刺激聽講者想成功的幻覺。一些勵志書上的人生常理,竟然花數萬元,就成為成功之道,此種用錢買來的奇蹟,真的能夠實現嗎?

花錢買心安、花錢買成功之道,台灣人的心靈空虛到,只相信這種販賣精神迷藥的江湖術士,卻不願意花更多時間和心思於周邊各種免費學習資源,無法忍受一步一腳印的成功之道,悲哉!

[寫作教室] 搭起閱讀與寫作的彩橋 佳句引用、仿作

如何寫出好文章?大量且多元的閱讀是不二法門。

但如何搭起閱讀與寫作間的彩橋,讓閱讀的養分滋養文筆呢?

準備一本小筆記本,隨時蒐錄佳句,善用零碎的時間背誦是必要的功課。

第1招:佳句引用

「佳句」在文章中常有畫龍點睛的效果,然而佳句何處尋呢?其實在生活中處處有佳句,並非只侷限在書籍裡。我們每天睜開眼後,都以不同的形式閱讀這個世界,舉凡廣告、標語、訴求口號、新聞、報章雜誌、音樂歌詞、戲劇台詞、電影台詞等,都不難在其中發現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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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句仿作

無論是會考、指考、學測、統測,「寫作測驗」或「作文」都是必考科目,且常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然而,「閱讀得多」就一定能「把作文寫得好」嗎?答案常常是否定的。必須將「閱讀」與「寫作」做縝密的超連結,寫作時腦袋才不會大打結!


搭起閱讀與寫作的彩橋



究竟要如何搭起閱讀與寫作之間的彩橋呢?筆者在前一篇專欄「教育會考新世代 閱讀寫作敲門磚」中已提過「第一招:佳句引用」的策略。現在再提供「第二招:佳句仿作」的方法,說明如何善用聽過或已讀過、學過的句型,進一步

仿作佳句於文章中。日常生活中,佳句俯拾皆是,舉凡知名人物的名言、廣告台詞、戲劇台詞、流行歌曲歌詞、國文課本中的各式文學作品裡,都不乏經典佳句。掌握句型結構後,善加仿作利用,都是寫作時讓我們妙筆生花、文思泉湧的妙招。


第2招:佳句仿作

舉例來說,馬總統名言:「若這不是○○,那什麼才是○○?」這句型就相當方便套用在許多寫作題目中。若寫作題目是「我最感動的一件事」,掌握題眼「感動」填入○○中,成了句子「若這不是感動,那什麼才是感動?」,無論是放在「首段做破題」或「末段做呼應」,甚至是「中間段適合之處」均可發揮點題

之效。其他題目可依此類推。

再以徐志摩《再別康橋》一詩中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句型為例:「〈疊字〉的〈主詞〉〈動詞〉了,正如〈主詞〉〈疊字〉的〈動詞〉;〈主詞〉〈動詞〉一〈動詞〉〈名詞〉,不帶走〈單位量詞〉〈名詞〉。

若以寫作題目「最令人感傷的一件事」來說,即可仿作出以下

句子供運用:「靜靜的我哭了,正如我靜靜的走;我擦一擦眼淚,不帶走一臉傷悲。」

此外,本年度最賣座的紀錄片《看見台灣》吳念真的旁白:「這樣的一個角度跟高度,你才可以真正去理解台灣,理解他的美麗跟哀愁。」一句,也可有不同程度的仿作改寫運用。若寫作題目是「○○美景」,即可仿作佳句「這樣的一個角度跟高度,你才可以真正去理解○○,理解他的美麗跟哀愁。」其中「○○」可以是任何「地名、山名、河川名」等,如:「宜蘭、阿里山、淡水河……。」

若較大幅度地調整句子內容,則直接依照句型結構:「這樣的一個●●跟※※,你才可以真正去〈動詞〉〈名詞〉,〈動詞〉他的○○跟XX。」做詞彙抽換。甚至再微調句型、結合排比句式以增加氣勢亦無不可!

總之,透過閱讀佳句、掌握句型結構,靈活地運用佳句仿作策略,自創佳句於自己的文章中,也能為作品巧妙地畫龍點睛,不妨試試吧!

聯合報寫作教室講師/陳淑玲撰寫

進擊的寫手 摘文小分享

每年的聯合盃作文大賽,我們都將優秀的作品編成一本紀念專書,除刊出各組前五名作品,閱卷老師針對作品提出賞析,我們還邀請作家聊聊閱讀與寫作,邀請小寫手訪問作家等。第六屆的專書《進擊的寫手》,我們摘錄部分文章,與讀者分享。

創意、創意、還是創意
許榮哲(作家)

我的工作是寫作,內容包含童話、小說,和劇本。
我的另一項工作是教人寫作,內容包含教童話、教小說、和教劇本。
不管是自己寫作,還是教人寫作,我的心中都有一個隱藏的核心,那就是創意、創意、創意。
創意是天生的嗎?
當然不是,如果是的話,就不用教了,因為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沒救了。
創意可以透過某些方法訓練,底下我將教大家幾招我常用的方法,為大家做一場紙上的「創意集訓」。
什麼是創意?根據教育部國語辭典的說法是「表現出新意與巧思」。
按我自己的說法是避開98%的紅色槌子。

什麼是98%的紅色槌子
創意:98%的紅色槌子
請跟著下面的指示,用最快的速度回答以下問題。
1+2=? 2+3=? 4+5=?
請從5到12之間任選一個數字。
1×2+1=? 2×3+2=? 4×5+3=?
請在心中任選一種顏色。
1×2﹘1=? 2×3﹘2=? 4×5﹘3=?
請在心中任選一種工具。

根據統計的結果,第一題98%的人會選「7」,第二題98%的人會選「紅色」,第三題98%的人會選「槌子」。這個心理測驗,我稱之為「98%的紅色槌子」。
覺得不可思議嗎?其實一點也不神奇,就像作文時,只要題目跟「誠實」沾上一點邊,就會有一卡車的同學寫「華盛頓砍倒櫻桃樹」。
在學生這年紀,在學校受同樣的教育,在家裡看同樣的電視,出門看同樣的電影,最後討論的當然只能是相近的話題,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長成98%相似的人。
想要與眾不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有意識的避開「98%的紅色槌子」,怎麼避開?
(摘自《進擊的寫手》一書)


作文與創作

廖玉蕙(作家)
很多學生一想到提筆作文就傷透腦筋,卻也有許多人在生活的空隙裡,硬擠出時間,競相報名文學創作班。不管在學校對學生演講或在文學營裡為學習寫作的朋友上課,常常被問到這樣的問題:「作文與創作到底有何差別,何以給人的感受如此不同?」我常笑稱:「作文是應付老師的,往往沒有心意;創作是為自己而寫的,不吐不快。」所以,看起來主動與暢所欲言往往是關鍵所在。

學生練習作文的目的,通常是為了在考試時得高分。所以,為了博取閱卷老師的青睞,常常去揣測他們的胃口,事實上,這樣的想法常常會蹈空,因為沒有人能預知自己的考卷會落在誰的手裡。前衛的?保守的?而
一旦心存討好,作文便絆手絆腳的,無法暢所欲言,公民與道德的那一套最安全的說辭通常成為最後的選項,結果是千人一面,毫無創意可言。 (摘自《進擊的寫手》一書)



每天都要讀和寫

黃睿筌(前聯合盃小寫手)王聰威(作家)
黃睿筌:高中理科的學生們寫作大多寫成議論文,因為他們給一般人的感覺是比較不懂得運用感情,老師是否可給點建議?

王聰威:我會建議從爸爸媽媽開始寫起,寫至兄弟姊妹。從親情的部分下手,比較能運用自然。我寫很多書評,但即使是這樣比較嚴肅的文體,我仍是由我生活周遭下手寫到核心,必須設法把想寫的東西跟生活做一定程度的結合,不論今天題材是什麼,都要和生活緊密結合。
你要真心熱愛你所寫的題材,這樣熱愛的東西就會變成你生活的一部分,寫作和閱讀也是,跟熱愛種花、做飯的人是一樣的。遇到任何一種題材,從你真心喜愛的事切入,那便是和生活做結合。那不是高尚,為了特別的事情而「端出來的」。如果那樣,便會和你的生活格格不入。

黃睿筌:老師的創作很多,向明老師曾說過創作要每天從零開始,就是每天都重新找題材感受等,想請問老師你自己的創作觀。

王聰威:我自己的話,我認為每天一定要寫,每天一定要讀。對一個寫作者來說最慘的事情就是……沒辦法天天寫作來維持手感。如健身一般,你必須持久的書寫,每天都寫一部分創作,用可以發表的品質去寫。身為小說家,我覺得我每天都在寫小說的路上。可是你仍會休息,休息後就要花時間去恢復,雖然回復期間很痛苦,還是要坐在書桌前,強迫自己去寫,坐在書桌前面發呆,然後慢慢將作品「生」出來,回復到原有的手感。
每次寫新小說,我都積極地去發現新的可能,找到更多新鮮感,如此這般不斷前進跟摸索,即使到現在仍如此,我想這是我自己比較快樂跟喜歡的事。
但我一定要跟熱愛寫作的人講,我沒有一天忘記寫作這件事,我會保持著熱情寫下去。
(摘自《進擊的寫手》一書)

塗鴉‧遊戲‧想像力

資深兒童美術教育專家鄭明進在〈小小孩愛亂塗鴉?裡面有著大學問!〉一文中指出:「小朋友愛塗鴉,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千萬不要忽略而不讓孩子塗鴉,必須提供他們空間來進行這樣的發揮與練習。」​

上個月,一名可愛的四歲美國小女孩露梭拿起畫筆塗鴉,畫著畫著就進入夢鄉的萌照吸引了不少網友的迴響,讓人不禁想起出版於1955年的《阿羅有枝彩色筆》一書中同樣也是四歲、創造力十足的小男孩阿羅。只要一枝紫色的蠟筆在手,阿羅便能發揮「想像」的神奇力量,完成一趟精采刺激的奇幻旅行。(上誼出版)

透過這本已受讀者喜愛近50年之久的經典作品,作者克拉格特.強森至今仍能為我們證明的事實是:小孩的塗鴉不僅僅是塗鴉,他們正在角色扮演,大玩特玩假裝與幻想的遊戲。正如幼兒教育專家告訴我們:孩子從遊戲中學習,遊戲時所運用的「想像力」幫助孩子認識世界、解決問題、擁有創造力。

那麼,如何知道孩子在塗鴉的活動中啟動了「想像力」呢?專家建議:鼓勵孩子為自己的塗鴉作品編織故事。

不知小女孩露梭會為自己的塗鴉作品編織什麼故事呢?她在白紙上的塗鴉或僅僅是圖案著色,所發揮的故事「想像力」會有不同嗎?或者,我們也來陪伴孩子玩一玩塗鴉遊戲,看看會有什麼新發現?更或者,你發現
孩子不像小男孩阿羅和小女孩露梭那樣喜歡塗鴉,也沒問題!還有許多鼓勵孩子發揮想像力的遊戲,例如:

● 盡情在沙坑中玩沙、玩泥巴。
● 嘗試新奇的經驗,如:參觀動物園、博物
館或到樹叢裡探索。
● 玩粘土、玩麵團、做點心、辦家家酒。
● 用廢棄的紙箱搭成房子、作成船或車子。
● 玩樂器、聽音樂、念好玩的詩、猜謎語。
此時,你是否也想到了更多的遊戲呢?

若是想給孩子買玩具,最好的選擇是具有開放性玩法的玩具,比如:積木,因為開放性玩法的玩具,提供孩子主動思考,啟動孩子的想像力與創造力。

雖然,我們的孩子不乏多姿多彩的學習,鋼琴課、舞蹈課、英語課……琳琅滿目,然而,對孩子而言,過多的技能學習,反而不利於想像力的發展。

最好的辦法是,經常為孩子安排自由自在的遊戲時間吧!且讓我們來聽一聽孩子是如何在想像的世界裡打擊怪獸、到太空探險,或是參加富麗堂皇的舞會。

●看更多露梭的可愛照片:http://goo.gl/nOgofd

http://www.udncollege.com/learning/pages/readerDetail2.jsp?jId=244&dirNo=3&head=5

2014/3/15

跌倒老人該扶嗎

北京暸望/跌倒老人該扶嗎?

【聯合報╱本報記者汪莉絹】 2014.02.09

看到老人跌倒,到底要不要扶?大陸民眾糾結於心,也是今年春晚反映大陸社會現象的主題短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大多數民眾看到老人跌倒,基於善良想法,會立刻上前扶助。但是,如果好心沒好報,還招來指責甚至賠償,那麼,這個社會不但是生病了,而且也陷入嚴重的道德危機。

去年底幾則新聞,可說明大陸民眾對「扶不扶」問題的矛盾心態。第一則是,四川達州三名九歲男童發現一名七旬老婦突然倒地,三人立即上前攙扶,豈料老婦反指是他們撞倒她,要求男童家屬賠償。老婦被送往醫院後證實大腿出現粉碎性骨折,醫療費逾人民幣兩萬元。老婦家人經常前往男童家中追討,三名男童家長最後無奈每人賠償二千五百元了事。

第二則新聞浙江金華幾位路人面對一名摔倒的老人不敢扶,擔心被賴上,這些路人最後採取一個方法,就是在跌倒老人身邊圍了一個圓圈,直到救護車趕到。

一位路人在受訪時表示,自己不是不想去扶跌倒的老人,實在是扶不起呀!擔心萬一被賴上,成為無妄之災。

騰訊網曾發起看到老人跌倒會不會去扶的網路投票,近十三萬名網友參與。其中百分之六十二點五四的人選擇了「絕對不會,怕惹麻煩」,百分之三十三點四五的人認為應該先理性判斷,再做決定,只有百分之四的人認為,應該扶老人,這是起碼的公德。

大陸國際傳播研究中心研究員丁兆林為此感嘆說,「十三億人扶不起一個摔倒的老人,我覺得這是一個社會的悲哀。要套用一句不大合適的話,中國民族到了最缺德的時候,就是讓人們都不敢去扶一個老人。」

 如何化解老人訛人事件,把缺失的道德和正義感找回來?除了提升道德教育,鼓勵和宣揚見義勇為的行動外,更需要法律層面的協助。以法律手段懲戒訛人者,才能使見義勇為者有所倚仗,民眾在遇到跌倒老人時,「扶不扶」才不會成為難題。

為自己加新

【聯合報╱周行一】 2014.03.07


當台灣的實質薪資水準十六年沒有進步時,我們的對策之一,是跟一個失落了廿幾年的日本一樣:政府對企業喊話,希望企業替員工加薪。但新聞報導顯示,企業反應冷淡。如果我們簡化的認為,這表示台灣企業缺乏企業責任,就忽略了真正的問題:台灣企業的產品與服務附加價值低,只要國際競爭一劇烈,或者台幣略升值,經營就會困難。儘管大家的共識,是今年全球經濟風險低,起碼會溫和成長,台灣出口也會受惠,但是在競爭力日益薄弱的趨勢下,就算今年有斬獲,可是明年、後年、以後呢?

企業是管理階層與員工組成的,大家在一條船上,都必須有貢獻,競爭力才會強。我們自己也應為無法加薪負責,因此解決薪資不上漲的方法,應該是努力加強自己的能力。如果企業獲利強,是不敢不給員工加薪的,否則好的員工會到競爭者的公司。

其實能力強的員工,一向拿得到高薪,雖然平均實質薪資停滯,但是環顧四周,總會看到有的人所得一直不停增加,他們是那些對企業獲利特別有貢獻的人。應該怎麼做才能增加對企業的貢獻呢?

首先,工作態度要好,我常跟學生說,就算是一個不理想的工作,也要把它當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只要很努力去做,就會愈作愈順,得到別人的肯定與讚賞,將來更好的工作機會,自然會源源而來。努力工作,避免爭取福利,是最好的策略,我幾乎沒見過績效好、薪資高、但是福利差的情形。

增廣見聞與加強專業一樣重要,有時間就多閱讀,閱讀是鍛鍊腦子深度思考的絕佳方法,好的讀物是那些會挑戰你思慮的內容,不要因為難以理解就放棄;挑戰久了後,難的就會變得簡單了。雖然已經有很多人說過英文的重要性,我還是要強調,英語能力幫你開啟世界的窗子。先勤練閱讀與聽力,儘量找機會閱讀英文書籍與新聞評論,一陣子之後,你就會知道台灣媒體資訊的深度與廣度,正嚴重地限制你的成長。

為一個願意栽培員工的企業工作。其實不難判斷你的雇主是否是這樣,一個願意培植員工的公司,會有「教練」的文化,主管願意教練部屬,也鼓勵大家相互學習,也會建立制度讓員工持續接受訓練。如果你的公司不重視培植員工,你還是要以最好的態度努力工作,很快的你就會有機會換工作。

擁抱競爭,與比自己強的人一起工作,是最快的進步方法。朋友的小孩在美國工作,他描述身邊的同事經常被資遣,為了不丟掉飯碗,他兢兢業業,就算哪一天被迫離開,也不怕找不到工作。要願意冒險,隨時抓緊競爭的機會,就算輸了自己也功力大增,增強了下次贏的機會。

其實我們的所得都是自己加的;自己強了,別人搶著付高價搶我們,自己弱了,別人也沒有理由為我們加薪。如果厭煩和老闆談薪水,就自己做老闆,創業雖然風險高,但是潛在報酬也高,還可以期許自己將來做個樂於為員工加薪的老闆。

只要不怕苦、不怕難、不怕風險,「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鼓足勇氣拚了,還怕所得不高嗎?

(作者為政大財管系特聘教授)

盡其在我的團隊精神

【聯合報╱盛治仁】 2014.02.08 04:09 am



我是個NBA球迷,也由於念書地點的關係,特別喜歡公牛隊。現在雖然沒時間看轉播,但還是很關心其戰績和發展。這幾年公牛隊的運氣特別不好,主力明星球員、「飆風玫瑰」羅斯在前年季後賽時,左膝十字韌帶受傷後退賽,球隊慘遭淘汰。

去年在主將羅斯持續復健、整季缺陣的情況下,在季後賽第二輪再度被淘汰。今年本想在羅斯康復歸隊後重整出發,沒想到球季才打了一個月,羅斯的右膝又受傷了,今年球季可能再度報銷。經營階層評估之後,可能認為今年奪冠既然無望,索性在一月七日把陣中第二好手丹恩交易出去,一方面為了省錢,另一方面可能也希望進入重整階段。

最好的王牌球員受傷,第二好的球員被送走,同時也有許多球迷和球評呼籲,乾脆放棄本季,戰績越差,就能夠有越高的機率明年抽籤獲得更高順位的新秀來補強戰力,以圖中長期的發展,一般的認知也是如此。當全世界都放棄了的時候,公牛隊的教練和球員卻不這麼想,在丹恩被交易出去之後的九場比賽中竟然贏了七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

當然我相信在NBA的世界,天賦和能力最後往往還是能戰勝純粹的意志力,公牛隊不太可能長期保持如此佳績,未來季後賽的進展也有限度,但是他們永不放棄、拚戰到底的精神,已經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在他們身上,有許多功課可以讓個人、團體甚至整體社會參考學習。

「盡其在我」,是一件知易行難的事。我們很容易因為客觀環境的挫折或是本性的怠惰而放棄。他人其實不一定看得出來,真正知道自己有沒有盡全力的,只有自己。到了最後,其實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別人,而是向自己負責。

公牛隊的中鋒諾亞在受訪時說「當事情不順遂的時候,你要放棄嗎?還是要奮戰到底?我希望人們記得這支球隊永不放棄」、「到了最後,你整個職業生涯剩下的,只有回憶」,就是這個意思。他們沒有必須贏球的壓力,在主將受傷,經營階層都已經放棄本季的客觀環境下,輸球既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結果,也不影響個人的薪資待遇。但是,「向自己負責」這樣的敬業和專業精神,讓他們的表現遠遠超越了眾人的期望。

「團隊精神」,是另外一個老生常談。英文有一句話說,「There is no I in "Team".」意思是在團隊這個字的拼音裡,沒有I這個字母,也就是暗喻團隊中沒有個人自我的存在。一個團隊中如果人人都以自我為中心,再好的一群球員集合起來也無法發揮戰力,過去美國夢幻籃球隊曾經失敗的主因也在於此。而一群以團隊為念的球員,就算沒有明星球員,還是可以發揮出比個別力量加總更強大的實力。

這段時間有一位其他球隊都不要的選手奧古斯丁,加入公牛隊以後融入了團隊的比賽,過去十場比賽平均得分高達廿分,成為一個很有貢獻力的球員。個人幫團隊加分,團隊使個人更好。

 台灣已經有好長一段日子大家都覺得苦悶,對未來的嚴峻的國際競爭和產業發展也都憂心忡忡。在新的一年裡,希望看到台灣也能夠像我所喜愛的公牛隊一樣,充滿奮戰精神,向自己負責,做到其他國家認為我們做不到的事;且能成為個人為社會加分、社會使個人更好的一個充滿團隊精神的國家。(作者為雲朗觀光集團總經理)

兄弟情重於百萬金

【聯合報╱劉月雲(新北汐止)】 2014.03.07

朋友阿吉和大哥的年紀相差一、二十歲,當他懂事時,大哥早已成家立業了。兄弟倆雖然年齡差距甚多,但阿吉敬兄如父,大哥對阿吉也疼愛有加。

阿吉因父親早逝,家裡經濟困頓,凡事都須自力更生,所以國中畢業後,就離鄉背井到北部半工半讀,一路從高工、二專、大學,努力不懈的奮發上進。

當阿吉成家時,兄長已在商界經營有成,闖出一片天。對阿吉的努力,做哥哥的全看在眼裡,也不吝提攜自己的手足。阿吉的哥哥以優於銀行的存款利率,鼓勵阿吉把存款存到他帳戶裡,他說積少成多,每個月也可以多一筆收入。

阿吉為了早日存足購屋基金,夫妻倆胼手胝足的省吃儉用,十幾年過去,看著存在哥哥帳戶裡的存款數字離目標愈近,覺得多年來的簡樸過日是值得的,對哥哥的幫助更是心存感激。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就在阿吉的新屋交屋前,他哥哥卻因金融海嘯,事業大受打擊,阿吉的購屋基金也全化為烏有。

逢此巨變,阿吉只好提高房貸應急。雖然夫妻倆咬緊牙關扛著高額房貸,但心疼哥哥一輩子努力的成果在瞬間瓦解,阿吉不僅絕口不提自己的存款能否收回,反倒安慰哥哥不要消沉失志。

阿吉說,房屋的貸款總有繳清的一天,兄弟的親情卻是一輩子,哥哥年歲已大,豈捨得在他失意的時候要求拿回自己的積蓄。還好阿哥哥的幾個孩子均頗有成就,讓他晚年可衣食無缺,這就夠了。

 看多了許多人因爭家產而手足翻臉,甚而大打出手,一輩子不相往來的例子,阿吉兄弟之間的情義真是讓人讚嘆!

捐後勤車 他賣十二萬張餅換來的

2012/12/27
【聯合報╱記者王燕華/宜蘭縣報導】


在宜蘭頭城火車站賣蔥油餅的蘇萬吉,賣一張餅才賺六元,昨捐出七十四萬元的消防後勤車,這善心至少要賣十二萬三千多張蔥油餅才賺得回來。

七十四歲蘇萬吉原本做小吃生意,後來和妻子改在頭城火車站擺攤賣蔥油餅,夫妻倆辛苦工作,拉拔孩子長大。

蘇萬吉說,廿八年前發生車禍,傷勢嚴重,幸好消防人員及時趕到,將他送醫急救,才救回一命。康復出院後,他一直記得這恩情,發願有朝一日存夠了錢,要捐一輛救護車給消防隊,讓更多人受惠,像他一樣危急時能幸運獲救。

這個心願他一直放在心裡,更加賣力工作。他賣的蔥油餅,一張餅的利潤只有六塊錢;因便宜好吃,生意不錯。他省吃儉用存夠錢,購買消防後勤車捐給頭城消防分隊。

蘇萬吉說,廿幾年,好不容易存了一百萬元定存,但發現救護車超過一百萬元,錢不夠;得知頭城消防隊的消防後勤車老舊,決定改買七十四萬元後勤車。

蘇萬吉的兩名兒子昨天陪父親出席捐贈儀式,對於父親善舉,兒子很支持,也很開心父親終於圓了多年心願。

消防人員幫蘇萬吉算一算,七十四萬元的車子,至少要賣十二萬三千多張蔥油餅才賺得回來,蘇萬吉靦腆笑說,「心願了了,很高興!」

故事行銷可不是吹牛比賽

【聯合報╱梁玉芳】 2014.03.14

被踢爆的鼎王神話,讓許多粉絲傷透心。即使大家吃麻辣鍋不是為了養生,不計較是否真有數十種中藥熬製;但文宣故事連環現出謊言原形,業者鐵了心騙到底,實犯「故事行銷」大忌。

想像力原來是這樣運用:麻辣鍋底其實是雞湯塊,幽靈中央廚房至今沒影兒;「塩選燒肉」則是憑空打造「斥資千萬元的製鹽工廠」,加入莫須有的法國松露;豆腐鍋文宣裡的「無老婆婆」查「無」此人,老闆苦心來回台日數年求秘方,也是神遊罷了。

台灣正火熱於追求文創、軟實力,故事行銷成為新顯學;彷彿若能為產品說個好故事,大概就能讓化腐朽為神奇。

甚至有專家宣稱,未來是「說故事產業」時代,舉凡創意文化、數位內容、設計、觀光到生活產業,都必須靠「賣故事」來賺錢。但鼎王的「故事」正是盲目追求故事行銷的借鏡。

財經雜誌號稱「故事是品牌的靈魂」;廣告專家提倡,說故事「容易讓消費者忘記你正在賣東西給他」。

消費者以為買的是一段傳奇、一則有著歷史紋路的商品,蘊涵著前人的情感與智慧,在心中自動為商品加值,甘心付出更多。坊間「如何成為說故事行銷達人」之類課程,比比皆是。

所以,某名貴保養品品牌故事,是該產品來自科學家烈火灼身之痛,為了自療,找到深海海藻,歷經十二年數千次實驗,終於開發出乳霜,治好了疤痕,也成為貴婦梳妝檯上的必備珍品。

不論是咖啡品牌上的綠色女妖、巧克力包裝上的騎馬裸女,都有故事,為品牌增添傳奇或話資;為消費者回溯故事,是娛樂、也是說服過程。

但是,最重要的是,故事的魅力在於真實與誠意。來自莫拉克災區的「回家李」,能贏得消費者支持,是因它以照片、農民故事,訴說著災後路斷、沒有行口願上山收購李子處境,網路平台「上下游市集」以公平價格向農友契作,做成果乾、果醋、酒等產品,並命名為「回家李」,希望透過回家故事,能「讓農人安心回家裡,照顧健康果實」。

說故事,是與消費者博感情。故事行銷當然要為產品加分,不是在於無中生有,而是發展產品原本就具有的好故事,值得讓人渴望與回想,如此說故事才能創造價值與價格。

 請記得:故事行銷,不是吹牛大賽。請拿「真實」來說服我們的感情與挑剔的品味吧。

道不盡的謝

【聯合報╱徐美霞】 2014.03.14

我是一個罹患小兒麻痺症的肢障者。雖然算是幸運,不用輔助器也能行走,但兩腳細瘦如柴,長短不一,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然而,無論新朋舊友,都覺得我常面帶笑容,個性活潑開朗。其實,我能頗得人緣,是因我在愛的呵護下長大。

父母照料有加,自然不在話下。

兒時的鄰居該是我首先要感謝的,他們不因我行動緩慢而排斥我,玩什麼總有我的份。

進入小學後,同學們沒歧視過我的腿疾,他們帶著我在田裡抓青蛙,焢窯烤番薯,在河堤邊採野花,玩躲貓貓、跳繩(我擔任兩旁揮動繩子的人)。我的童年是在歡笑中度過的。

小學一年級遠足,老師竟然牽著她的腳踏車,讓我坐在上面,和大家同行。以後,每年的遠足,同學也都熱情邀約,當我走不動時,她們輪流背我,我趴在同學的背上,一路上和大家說說笑笑。

國中時,住家和學校有一段距離,舅舅送我一台迷你腳踏車代步。冬天回程時,強烈的九降風常吹得我東倒西歪,同學就在後面幫我推車,助我順利返家。

高中天天通勤到風城,從新竹車站到學校的一段路,書包壓得我舉步維艱。同行的同學常會一把搶了那個重物,背到她的肩上,讓我能輕鬆地走路。

當上大學新鮮人,系上的迎新活動之一是到陽明山的擎天崗郊遊,那段坡雖不算陡峭,但幾天前下的雨令道路泥濘,不易行走。就在同學又拉又扶我的時候,有位大二的學長在我前面蹲下,說:「學妹,請不要介意,我背你,好嗎?」傾刻間,暖流湧上心頭。

若說跛腳不曾令我自卑、自怨自艾過,那是騙人的。然而回首來時路,五十幾年的生涯中,有許多人扶持過我,我由衷感謝老天爺,雖然給了我不完美的身軀,卻讓我體驗到更多的真和善。

我幼年的玩伴、求學過程中的師長和同學們、現在身邊的朋友、親愛的家人,且讓我在此向你們致上無盡的感謝!

2014/3/12

她像小媳婦 原來受媽媽影響

「我不知該怎麼教她:當別人欺負她時,她該做適當反擊!」說話的布丁媽媽,是位氣質很好,對孩子教養十分用心的媽媽。
「我想先見見布丁,再跟妳討論對策,好嗎?」布丁媽媽點點頭說好。
「布丁,妳好!」布丁和媽媽一樣氣質不錯,目前讀國一。
「妳好!」布丁輕柔的口氣回應我。


想聽同學說話 卻被對方甩耳光

先和布丁談談她有興趣的事物,開啟彼此之間談話的空間。接著我說:「因為我是學心理的,所以媽媽來問我,該如何協助妳面對同學的不友善,妳可以告訴我更多關於妳和同學的事嗎?」
「平時我和同學可以和平相處,但有時候她們會欺負我,例如有位女生……那天……說話很激動,我只是走過去想瞭解她在說什麼,她就甩了我一個耳光。」布丁口氣有些波動,但表面看來還是很鎮定。
「她甩妳一個耳光?妳的反應是什麼?其他同學的反應呢?」我繼續追問。
「我看了她一眼就走開,其他同學好像叫了一下,就平息了,事後她也沒跟我道歉。」布丁仍然很平靜的說。
「確實太過分!但妳沒有反應,內心呢,是怎麼想的呢?」沒有反應的背後一定是有原因,我想讓布丁說出原因。

她總忍氣吞聲 媽媽看了好心疼

「嗯……很委屈呀……可是能怎麼樣?」布丁說出了內心的想法,她感到被侵犯,很委屈,一種無奈的心情,默默的往內裡吞。
布丁面對委屈時總是忍氣吞聲,像似能息事寧人就好,然而在布丁的內心裡卻一點也不平靜;媽媽看在眼裡,一個乖巧的女孩,總是被別人欺壓,感到很心疼,除了給予疼惜、安慰,卻也不知該怎麼做了。
我繼續和布丁談論面對他人侵犯時該如何回應,也鼓勵她要適時的抒發內在的情緒。下一次我約了布丁媽媽和她談談關於這次我和布丁的談話。
我從布丁身上看到一種:透過靜默、忍受委屈,好像想要抗議什麼、或渴望得到別人的注意,我想從媽媽那裡找到一些答案。

拒絕表達感受 如同媽媽的影子

「布丁媽,布丁其實心裡有很多委屈,她認為自己可以承擔這些委屈、不平,她好像沒想過、也不太想表達出自己的感受。」我簡述了我對布丁的觀察。
「唉!」布丁媽嘆了一口大氣,接著說:「你所描述的布丁很像『小媳婦』,但我和爸爸從來待她都不像小媳婦。她是我們家唯一的孩子,照理她得到的愛是滿滿的,但為什麼她仍然像個『小媳婦』?比起同學,她和家人相處時,容易為小事生悶氣,讓我們感覺到好像是我們在虧待她?」
「小媳婦?妳的形容蠻貼切的,她想委屈求全!」我也肯定媽媽細膩的分析。
布丁媽沉默了一會:「自從我來尋求諮商協助後,我自己也思考很多,我發現布丁身上有我的影子……我看來很能幹,公司、家裡大小事我都做,先生、小孩都依賴我。我把所有的時間投入在公司、家庭、先生、小孩、婆家身上,但即便我做得再好,完全的犧牲奉獻自己,可是從來沒人感激我,反而事情一做不好,大家就會要求我該怎麼做、會怪我!」
「聽起來這真是很委屈,妳為這麼多人犧牲,卻沒有關注到自己,妳是否也在期待別人能主動關注妳呢?」布丁媽對自我的反思是很貼切的,我這樣問便是協助她能從反思中看到改變的可能。

媽媽看見癥結 懂愛自己成榜樣

布丁媽媽點頭:「也許我心裡是這麼想的,可是現在我卻發現,情況剛好相反,我做愈多,反而是愈被別人期待。別人一有期待我就去做……到頭來,累死自己!」
「布丁媽,妳所說的這些,雖然妳沒有自怨自哀,也沒有向誰抱怨,但心中隱藏著這些感受,布丁她感受到了!」在最親密人的身上,無須言語傳遞,其實就能感受內心深處所隱藏的,也加重了感受者的重擔。
「我原來看到的是孩子問題,所以前來求助諮商,但最大收穫是我自己!我覺得自己不能這樣過下去!」布丁媽媽在說這句話時,是很有力量的!
「要從『小媳婦』,成為有力量的勇者,就是要多愛自己,自然孩子會感覺到媽媽不可憐,媽媽會愛自己,而她也感受了那股力量,成為勇於為自己發聲的人!」我回應布丁媽。
我和媽媽接著進行了好幾次的單獨諮商,最後一次諮商,布丁媽說:「我已經計畫和朋友自助旅行兩個星期,我和先生說了,他有點吃驚,他說很難適應在家裡、公司看不到我,雖然這樣,我還是得放手讓他們自己來處理!」
可憐的大、小媳婦再也不可憐了!

[寫作教室] 取材就在生活中

嚴格說起來「不知道要寫什麼」並不是一個寫作問題,而是一個生活覺察、生活感知的問題,與其說孩子不會寫作,不如說是不懂得過生活。

現代社會高速流動的訊息雖加速了知識的流通與取得,但也讓我們的心緒變得浮躁;五光十色的刺激雖然增加了生活的樂趣,但也害我們失去了專注欣賞、沉穩感受的能力。當生活的娛樂僅來自於電子產品、當思考的範圍僅限於有限的素材,我們的大腦也慢慢僵化了,連生活都不懂得過,就不必談寫文章了。

「取材就在生活中」 掌握4要訣

將平凡的生活記錄下來,利用細膩的觀察與創意讓它變得有趣,就是最好的寫作了。

當你打算開口問:「要寫什麼?」以前,請先想想:我的眼睛看到什麼?我的耳朵聽到什麼?我的鼻子聞到什麼?我的味蕾品味到什麼?我的肌膚感受到什麼?當你「全身動起來」,用遍身上每個細胞去感覺周遭、去感受生活時,你不可能「不會寫」,只要你對生活中的某個片段、某段記憶感動了,你就會想分享。

請把寫作看做是一種生命的分享、生活體驗的紀錄吧。只要你善用「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來取材,相信一定會有很多東西可以寫。

要訣1:打開你的五種知覺

取材時,可先考慮一下,你所拿到的題目比較偏向這五種感官知覺中的哪一種,再依照你的需求調整各種知覺的比率。比方說,題目是「淋雨記」,觸覺可能是最重要的,聽覺可能次之,那麼就以觸覺或聽覺為主,其他知覺為輔來結構、組織你的文章。

你可以先用「聽覺」開啟全文,描述自己聽到了雨聲,知道下雨了,再搭配「視覺」描寫,簡易描繪雨景,帶領讀者一步步走入下雨的世界。


由於題目是「淋雨記」,所以一定要「淋」雨。正文部分,可以著重把「觸覺」的感覺突顯出來,可以寫你與一場大雨或一陣毛毛雨之間的「親密接觸」,可以寫雨水怎麼浸濕你每一吋的肌膚,寫雨水怎麼從你的頭髮滑落,讓你不禁冷得發起抖來,也可以寫如箭般的斜風勁雨怎麼把你打痛……;最後再合併所有知覺,把雨天給人的綜合感受完整地表現出來,搭配上自己的「心覺」,說明自己對這個體驗的心情與想法。

善用你的視、聽、嗅、味、觸等五種知覺,用心體會生活中的每一個獨特片段,你不會沒東西可寫的。因此,下筆以前,不要再抱怨「我沒東西可以寫」了,只要專心過生活中,在寫作時把平常感受到的點點滴滴仔細地記錄下來,一定可以創造出豐富多彩的文章。

聯合報寫作教室講師/黃亦敏撰寫

空洞的讚美

【聯合報╱史戴分‧格羅茲(Stephen Grosz)】 2014.03.10

我走在托兒所的走廊上,準備接女兒回家,正繞過轉角的時候,碰巧聽見老師對我女兒說:「妳今天畫了最漂亮的樹。好棒喔。」幾天之後,她指著我女兒畫的另一張圖,說:「哇,妳真的是繪畫天才!」

在這兩次事件裡,我發覺自己有些悵然若失。我要怎麼向托兒所老師解釋,我寧可不要她那麼稱讚我的女兒呢?

●被讚聰明的孩子撒了謊

心理學家卡蘿.杜威克和克勞蒂亞.穆勒在1998年開始一項頗為著名的研究。她們要求一群十歲和十一歲的孩子解開一連串數學問題。孩子完成第一階段的簡單問題後,研究人員會給每個孩子一句稱讚。有些人得到「很聰明」的評語,如「答得真好,你很聰明」。有些人則得到「很努力」的評語,如「答得真好,你一定很努力」。接下來,研究人員要所有孩子挑戰更複雜的題組。

結果出乎意料。

被稱讚「很努力」的孩子相當積極,不斷用新方法來解題。他們面對失敗也展現較大的彈性,會把失敗歸咎於自己努力不夠,而不是不夠聰明。

至於那些被稱讚「很聰明」的孩子顯得在意失敗,傾向選擇他們已經知道的題目。當題目變得困難時,他們也不太願意嘗試新方法。最終,這些因被稱讚「很聰明」而興奮的孩子,卻也因這句話變得焦慮,導致沒自信、缺乏學習動機,表現開始下滑。

當研究人員要求這些孩子寫信給其他學校的孩子,敘述自己的經驗時,一些被稱讚「很聰明」的孩子撒了謊,把自己的分數提高許多。總的來說,短短一句稱讚就擊碎了這些孩子的自信,逼得他們焦慮到寧可說謊。

●讚美有時是一種不在乎

如果我們只是讚美,卻無法了解孩子和他的世界,以及他的感覺,那麼讚美就等同批評,最終也只是顯現我們的不在乎。

夏洛蒂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史迪格里茲的母親,在北印第安納大學教授「閱讀障礙」多年。

「一個小孩做了他應該做的,或做得到的事之後,我不會稱讚他。」夏洛蒂告訴我,「當他做了真的很困難的事情,像是跟人分享他的玩具或展現耐心,我才開口稱讚。我也認為說『謝謝你』是很重要的。當孩子耐心地等我拿點心給他們,或耐心地等我幫他們的時候,我會對他們說『謝謝』。但是當孩子玩耍或閱讀的時候,我不會稱讚他們。」

沒有了不起的獎賞或可怕的懲罰,夏洛蒂把焦點放在孩子做了什麼、怎麼辦到的。

「參與其中」能幫助孩子建立自信,因為這讓孩子明白自己值得被重視、傾聽。沒有了這一塊,孩子可能會轉而相信他做的事情只是為了獲得讚賞,而不是成就感。如果我們自己都不聽孩子說話,怎能期望孩子學會傾聽呢?

不管跟孩子在一起,或跟朋友,甚至是自己,「參與其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話說回來,和讚美比起來,讓別人專注在我們身上的「傾聽」,不是我們更渴望得到的東西嗎?


 摘自圓神出版 《說不出的故事,最想被聽見》

讓老人家盡興的旅遊

【聯合報╱菲菲(苗栗竹南)】 2014.03.10

日前看到本版刊登的〈婆婆的快轉人生〉,分享媳婦帶著公婆出遊,卻面臨婆婆趕集似的旅遊方式,無法適應,甚至產生出「以後不想再帶他們出去玩」的情緒。

其實我很能夠理解,但是帶著老人、小孩出門旅遊,真的要用他們喜歡的方式,才能讓老人家盡興,也讓年輕人盡孝心。

我想分享一下自己的經驗,近來外子買了一輛車,讓我載小孩上下學,閒暇之餘,我便載著爸爸媽媽出門遊覽。從平常的談話中,知道爸爸沒去過迪化街、沒搭過高鐵,於是帶著他們到竹北搭高鐵轉乘捷運去迪化街,逛街採買,看看人群,吃吃看郭董的彌月油飯。短短的半日遊,很適合體力不是那麼好的老人家。

經過這次經驗,以後我們便都規畫短短的半日遊:早上小孩出門之後,到慈湖、逛石門水庫、去三峽老街,吃完午飯之後,便回家睡個午覺;或是早上出門去大甲鎮瀾宮,中午就回家休息。

平時和同輩出遊,經常是喝咖啡、逛莊園、逛百貨公司,但是老人家對這一點興趣也沒有,我曾經帶著爸爸媽媽去知名莊園喝咖啡,可是老人家愛喝茶,看到一杯將近兩百元的咖啡只覺得浪費,從此我們知道,這不是他喜歡的地點,帶他去,他只是隨便逛逛,覺得無趣,便催促著想趕快離開;又或者有時候去的太遠太久,就算那個地方對他來說有興趣,他也會覺得累了,想回家休息。

老人家喜歡的地方跟我們本來就不同,體力也不像年輕人那麼好,若是有心想帶老人家出門逛逛,記得要順從老人家的想法,再加上適宜的旅遊計畫,這樣兩代之間出遊,才會有趣又好玩。



婆婆的快轉人生

【聯合報╱小盧(桃園市)】 2014.02.25

今年是我在婆家過的第一個新年,之前就聽過公婆抱怨大哥大嫂,說他們常帶著小孩出去玩,鮮少邀兩老同遊,所以過年時,我和外子便邀他們一起來趟兩天一夜的旅行,也順便修補婚後我們不同住的疏離感。

為避開車潮,初三早上約六點從桃園家中出發,抵達我們的第一個目的地——鹿港天后宮。拜拜之後旋即前往雲林九九農莊,農莊內規畫完善,花草樹木皆整齊美觀,實在值得停下腳步好好休息一番,但是由於婆婆不斷地催促我們快點快點,我們只得快速地走馬看花。

中午十二點繼續驅車南下,兩小時後我們抵達台南,到遠負盛名的武廟參觀,然後前往海安商圈。那裡的觀光人潮很多,車位不好找,婆婆直嚷著要去飯店。但我們看了一下手表,不過才三點,外子很堅持要在商圈停下走走。

找到車位後,婆婆說只想在車上休息,公公也就留下來陪她。外子和我實在不好意思讓兩老枯等太久,只得大概逛逛,然後約定下次一定要再來一趟。

離開商圈大約是四點,原本想再到花園夜市走走,但婆婆又催促我們快點,然後說找車位麻煩,所以也只好作罷。我們安排當天夜宿的飯店,距離市區約三十分鐘車程,園區環境清幽,讓人期待。

隔天清晨六點不到,外子的手機響了,是婆婆打來催促我們起床的。我們快速地梳洗過後就提議到園區走走,園區植栽了一整片花海,有各種顏色的波斯菊,配上清晨的清新空氣,令人身心舒暢。但婆婆好像興致不高,我們開著車繞園區一圈,就草草結束參觀行程。

接下來驅車北上笨港長天宮與北港天后宮上香,然後是外子一直想去的台中綠園道,那裡有許多有意思的商店與餐廳,但在我們用完午餐,開車抵達綠園道時,又遇到找停車位的問題,婆婆在後座一直嚷著不要去了。此時外子終於脾氣爆發,說他再也不要帶媽媽出門,直接回家好了,然後就真的把方向盤一轉,上了高速公路。

 我們回到桃園時,不過才下午兩點,結束了這兩天一夜的旋風式旅行。

不同職業的價值觀

【聯合報╱林洳君(彰化市)】 2014.03.10



從學校畢業後,各時期的同學各奔東西,在各行各業服務,但大家心裡都很珍惜往日的友情。

有一位同學說,廣泛交友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如今留下來的都是精華。是呀!珍惜也幸運擁有這些精華,並成為他人的精華。

當大家再聚首時,言談中的價值觀,也隨著行業別的不同而差異。在旅行社上班的我,因為每天服務的對象是一群群要出國旅遊的客人,加上公司教育訓練的內容也常以各地好吃好玩為主題,同事間總分享著又去哪裡,看到了什麼新奇古怪的事物,因此玩心日益加重,薪水也多投資在玩樂上。

從事保險業的同學是職場上的女強人,賺錢、存錢的速度比同儕間都快,畢業不到10年,就已買車買房;投資儲蓄的目標,也已規畫到老年生活,這些觀念也影響著他的客戶群們。

而在醫院上班的朋友,在環境中看著人們的生老病死,無常的速度常使他感慨,於是投入修行。他慈悲喜捨又孝順,在朋友間總是積極樂觀,感恩生活,學佛的力量,使他身上充滿光輝。

 工作環境確實影響我們的生活重心和思考方式,因為這群朋友的分享,讓我有了不同面向的想法,從中找尋適合自己的步調,自在喜樂地活在每一個當下,並規畫如何讓未來更好。

洪案到廢核 只容一種對錯?

【聯合報╱彭懷真/東海社工系副教授(台中市)】 2014.03.10

在洪仲丘案宣判的次日,我北上開會,傍晚在風雨中走過凱道,看著三○八廢核遊行的民眾。我的背包裡是社會心理學大師亞隆森與塔夫瑞斯所寫的《錯不在我》,在統聯客運上看的是描繪政治學家漢娜鄂蘭的電影「真理無懼」。我試著把這幾個線索整理起來。

洪案緣起於出人命,一個年輕生命的死,一定有人錯。原告與受害者家屬的立場是「有好些人錯,而且錯得離譜。」被告則一定說「錯,不在我」,社會大眾想知道「誰錯得比較大」。法官的角色不但要確認「誰錯了」,還要判斷每一個被告「錯得多嚴重」。從洪案的判決,法官認定被告沒有惡意,所判刑期都在六到八個月,我初步的解讀是法官認為被告錯誤的嚴重性差不多。

三月八日好些大報的頭條都是洪案的宣判,標題都有「輕判」,顯示記者與編輯都已經有假定,一旦判決與假定不符,就認定是「太輕」!尤其范佐憲也是六個月,有些專論直指是「輕判」。

如果某大報用「重判」,會不會引起公憤以致被抗議、呼籲大眾退報?如果我寫「判太重了」,會不會被咒罵,要我閉嘴?亞隆森與塔夫瑞斯用「錯視」來說明人們常因為無法避免心理上的盲點,以致錯誤地解讀資訊,不知不覺只看自己想看的訊息。

淒風苦雨中主張廢核的人群很辛苦。在感性上我同情,如果我堅持反「廢核」,是否與「認為洪案不是輕判」一樣危險?洪案是個案,核四則是影響廣泛的公共政策,要如何判斷這些?從眾容易,堅定理性不易。

人多,聲音大,未必就是對的。追隨群眾,未必走在對的道路上。漢娜鄂蘭是曾經受迫害的猶太人,被「紐約客」邀請到以色列報導納粹頭子阿道夫的審判案。她原本認為屠殺無數人的兇手特別殘酷,但聆聽審判、詳閱資料、反覆比對,她發現阿道夫只是盲目服從的平庸之人,他在邪惡的環境中淪為殺人機器。

漢娜鄂蘭以理性思考,戰勝了感性判斷,但當她把此種發現寫下來之後,飽受攻擊。許多人把對納粹的憤怒轉嫁到她身上,甚至許多朋友同事,都仇視她。這些人以另一種「集權」方式,對待一個對集權現象反思的學者。

阿道夫聽希特勒的、紅衛兵聽毛澤東的,都產生了二十世紀的最大悲劇。在集權中,許多人成為加害者。二十一世紀的集權有了新的形式,網路人肉搜尋、民意與市場調查等,都可能出現某種集權。政府擁有最多資源,當然可能是霸權,媒體與社會運動團體也可能在某些時候成為霸權,強迫大眾接受某些立場,迫使政府轉變政策。

集權者都希望人們聽自己的,方式之一是使人們不思考。我到底要聽誰的?漢娜鄂蘭誰也不聽,她思考,孤獨地思考。如同她剛見到海德格時,海德格說:「思考,是孤獨的。良心,經常以沉默的形式,講話。」在眾聲喧譁之中,先孤獨,與良心沉默且對話,多想想。

 「錯」字容易寫,「錯事」容易做,「錯誤」卻不容易改正。唯一可掌握的,是避免因為「錯視」,思考不周密,錯上加錯。

2014/3/9

臉書放話燒出版社 高中生收押

【聯合報╱記者王宏舜/台北報導】 2014.03.09

沉迷寫作的十八歲卓姓高中生,不滿六年來遭出版社退稿十七次,在臉書成立社團揚言放火燒蓋亞文化公司,並砍總編輯的頭,還假冒其他網路作家身分發文聲援。警方透過臉書美國總部協助查出版主IP,七天破案;法院昨天裁定羈押。

士林地檢署是以卓涉嫌恐嚇、煽惑犯罪等罪,共犯未到案且有反覆實施之虞聲押;士林地方法院認為,卓自稱有兩名「尼特族」指導他語氣要聳動才會獲得回響,疑有共犯,案件仍在偵辦階段,卓可能持續貼文恐嚇及煽動網友,雖不能確定九日燒出版社的計畫是否會付諸行動,但羈押有一定的嚇阻效用。

「很多人懷才不遇,我卻用最激烈的方式來表達想法」,卓姓高中生昨天對自己的行為表示懊悔,並自稱最近有家出版社說願意出版他的作品;卓父哭著說,他只知道兒子愛寫小說,以關懷的語氣對兒子罵道:「做了什麼,就老實跟警察講。」

甫滿十八歲的卓姓高中生父母離異,有兩個妹妹;他從國中時期就熱愛寫作,六年來完成十七部科幻小說,每部作品動輒上萬字。近期他以「PAH」為筆名,將作品投至包括曾替九把刀出書的蓋亞文化等多家出版社,但都被退稿。

上月廿五日,他在臉書成立「寫小說都沒被重視,出版社去死一死啦」粉絲團,聲稱三月九日要放火燒退他稿件的蓋亞文化。為了營造多人響應假象,他冒用網路作家身分發文,並上傳防彈背心照片,宣稱要與警方駁火,再貼兩把菜刀圖片,威脅要砍下蓋亞文化總編輯的頭。

本月一日,蓋亞文化向台北市警大同分局報案表示,投稿人多用筆名,被退稿件數很多,根本不知道是得罪了誰。新聞發酵後,網友勸他收斂,他卻變本加厲用粗鄙詞彙嗆聲,並挑釁「我知道台灣警察的能耐」。警方以「狀況緊急」請臉書美國總部協助,前晚根據IP位址在桃園逮捕正在上網的卓。



預告縱火日期 法院憂成真准押

【聯合報╱記者王宏舜/台北報導】 2014.03.09

卓姓高中生透過臉書大放厥詞遭羈押,學者和法界都拿他和蔣友青案對照;巧合的是,這兩案皆由士林地檢署檢察官翁偉倫承辦,且都向法院聲請羈押,不過法官的裁定卻大不同。

據了解,翁偉倫決定聲押卓姓高中生時,有「於心不忍」之感,但因卓姓高中已在臉書上明確預告縱火日期是三月九日,檢警也不確定會不會有網友盲從闖禍,翁偉倫基於代表國家公訴人的立場,決定不宜縱放。


四個月前,蔣家第四代蔣友青因在臉書上發言要到美國學校放炸彈、屠殺,遭到逮捕,檢方聲請羈押,法院裁定八萬元交保。昨天法院裁定羈押卓姓高中生,強調准押的考量的不是他「年不年輕」 ,而是擔憂計畫成真,即便「隨便說說」也有可能有人被煽動參與,因此有急需釐清事實與嚇阻行動的必要,羈押是為了防止憾事發生。

其實,蔣友青與卓姓高中生兩人的成長背景完全不同,但涉犯刑案的動機卻有些相似,都是對加害對象不滿,認為自己的意見沒有得到對方的善意回應而報復。

卓姓高中生一開始只在臉書社團留言抒發牢騷,但網站乏人問津,得不到大眾注意,網友出餿主意要他激進點,甚至冒用其他網路作家名義發言,結果發言失控,刺激「點閱率」的同時,也引起檢警注意。

雖然許多網友認為只是「小屁孩、打嘴砲」,但檢警認為若只是批評出版社不識貨,還屬言論自由範圍,但發言不能無限上綱、逾越紅線。貼文者明白指出縱火計畫日期,且講述要將總編輯眼睛蒙上黑布、用兩把菜刀割脖子、放血、燒屍餵狗,不但已引起當事人畏懼及大眾恐慌,蓋亞文化甚至將春酒時間延期,檢警必須緊急逮人釐清。

據指出,檢察官翁偉倫接受警方報請指揮偵辦後,要求警方「三月九日前一定要破案」;檢警人員指出,網路成為年輕世代的主要溝通平台,真實身分卻又可隱匿、不揭露,讓許多人誤以為網路發言可以肆無忌憚,並有「警察查不到」的錯覺,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犯了法一定難逃追緝。


放話羈押…「大砲打小鳥?」 法界看法不一

【聯合報╱記者饒磐安/台北報導】 2014.03.09

卓姓高中生揚言燒出版社遭羈押,法界看法不一。部分法官認為「拿大砲打小鳥」,也有法官認為,諸如麵包蟲恐嚇或網路留言恐嚇事件愈來愈多,羈押不僅有預防作用,也有宣示意味;也有律師舉蔣友青案為例,認為法院寬嚴不一。

北部某地方法院一名法官指出,很多年輕人不懂法律,若只因在網路發表不當言論就羈押,似乎不符比例原則。他說,卓姓高中生剛滿十八歲,落網後已知錯且有悔意,應該沒有羈押必要。

他又舉例,衝撞總統府的張德正,有客觀的危害行為,都未被羈押,卓在網路留言恐嚇,並沒有證據證明他有能力做出危害行為,法官和檢察官以羈押的強制手段來遏阻,如同「拿大砲打小鳥」。

不過也有法官認為,卓已是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透過網路對特定對象發表恐嚇言論,已構成犯罪,不能再以年少無知為由搪塞;況且,卓沒有清楚交代案情,疑有共犯在逃,確實有羈押必要。

他說,目前網路留言及寄麵包蟲恐嚇事件頻傳,已引起社會恐慌;法官考量社會氛圍,為預防危害而裁定羈押這類型犯罪者,有如對一些在陰暗角落發出危害警報者提出警告,具有一定的宣示作用,應該獲得支持。

律師林俊鋒表示,卓的年紀、能力是否會做出如恐嚇內容的危害行為不無疑問;此案仍有共犯在逃,且有反覆實施之虞,法官是可以裁定預防性羈押;不過以蔣友青被控恐嚇美國學校案來看,恐嚇危害的程度要比卓姓高中生來得大,同一個法院裁定蔣交保、卓羈押,會讓民眾認為法院對這類案件的認定寬嚴不一。


精神科:不被賞識 可能現實感不足

【聯合報╱記者王宏舜/台北報導】 2014.03.09

精神科醫師李光輝指出,若自己熱愛的創作久久不被採納,可能有「現實感不足」的狀況;心理師楊靜芬建議請老師指導創作,否則埋頭苦寫也不知道「問題在哪?」

「眾多的神話生物從地底竄出,儘管人類不斷使用武力壓制,最後仍失敗告終。」卓姓高中生的作品,讓承辦員警有些「難懂」,但他始終信心滿滿地跟警察說「我的小說雖然一開始很黑暗,但結局還是很美好的。」

個兒不高且稚氣未脫的卓姓高中生,面對員警、檢察官及法官問話,總是條理分明,儘管他的作品從未受到出版社青睞,他仍堅持自己的身分是「作家」。

他以筆名「PAH」在某小說網站的自我介紹寫著,「卅七歲,守規矩的僑胞,國際高智商俱樂部,門薩協會會員之一。」「考上美國維吉尼亞軍校,飽受種族歧視。於俄羅斯寒訓期間腿部被射傷、耳朵被削去一半而退役。」還說在養傷期間接觸了「克蘇魯神話」,寫作是為了宣洩情緒。

他在攻訐蓋亞公司的網站上充滿怨懟,埋怨出版市場被「舊人」占據,沒名氣的新人根本沒出頭天機會,還說「充滿糞作的台灣可以自殺了,真ㄉ。」他對女總編更不滿,發文「她脖子上的氣管會將她的血狂噴出來,等斷氣以後就不會抵抗了。 」對網友的規勸,則以三字經回敬。

精神科醫師李光輝表示,有些人活在自己的世界,現實感不足導致與社會脫節;當事人沉浸寫作,無非是想得到別人讚賞,甚至認為別人應該接受他的作品,就好像有些人五音不全,卻立志在歌唱選秀中得名。不過,人追尋的「夢想」如果不切實際,有可能是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不滿足的情況。

心理師楊靜芬指出,一般作家在自我介紹時應該坦白,告訴讀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虛擬的,不該混淆;如果活在自己的想像世界,將難融入現實生活。她認為有執著的夢想是好事,如果希望能成為名作家,在屢次被退稿後應該請教老師或前輩指導,作品才有成長方向。家長或老師發現孩子喜好時,應該主動給予建議,別讓孩子不知「為什麼失敗」。

卓姓高中生自稱是受了「尼特族」朋友影響才在網路上張狂發言。楊靜芬認為網友不負責任的指導雖讓當事人在點閱率上受關注,覺得成功而更加妄為,但法律後果卻要他來承擔,相當不值;但這樣的經驗可能讓當事人「現實感進來」,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與社會不容。


新聞辭典/尼特族:未在學、未就業青年

【聯合報╱王宏舜】 2014.03.09

「尼特族」來自英文NEET音譯,指的是「Not in Employment,Education or Training」英文字頭,也就是不就業、不升學與不進修的年輕族群。

立委蔣乃辛去年引用主計處調查,指前年度十五至廿九歲青年,每十人當中就有一人是未在學、未就業的尼特族,總數逾四十七萬人;其中近半數是失業者,占總失業人口的四成五。

 世界上許多發達國家都出現類似的社會問題。英國電訊報今年一月引用一家慈善機構研究指出,二○○○年出生的六十點四萬名英國兒童中,近十二點一萬人畢業後可能成為尼特族。

2014/3/7

周末讀書會

【聯合報╱劉彥蘭(台北市)】 2014.03.01

周末晚上,全家簡單用餐後,我們會清空家裡的原木長桌,開始了周末讀書會。讀書會形式自由,沒有固定書目,時間也不限。成員有先生、小學的兩個兒子與我共四人,輪流當主持人。

為了與我的授課連結,我會利用此機會為下周的講學內容暖身,順便跟兒子分享我的專業,因為他們總是不瞭解我在大學開的是什麼課。

我的簡報內容對兒子來說,可能是超齡學習,很容易讓他們覺得茫茫然,因而開始神遊。雖如此,我依然不受影響地簡報,畢竟讀書會成立的目的是在提升孩子的表達力與培養聽眾的禮儀;也藉此讓家人產生生活上的交集。

 為了讓孩子喜歡參與,我會準備平日家裡不會買,卻是他們想吃的點心或零食,在讀書會中供應。而從每次孩子期待著周末讀書會,我想這個誘因已經收效了。

把倉庫變成圖書館╱李枝桃

「三年級的學長畢業前有做階梯、休閒椅,現在換我們變成學長了,我們也想做大件的東西。」孩子們來跟我要求。


「好吧!既然你們想做大件的,這一定是有史以來超大件,就怕你們做不了。」孩子們聽到我說的話,眼睛睜得好大、好亮,一副「我現在要出征」的模樣。

●把不可能變可能

「校長媽媽,你不要瞧不起我們。我們畢業前,一定做給你看。」他們慎重、堅決地許下承諾。

我帶他們到行政大樓一樓、掛著圖書室招牌的教室,他們都說這是倉庫、置物間,根本不是圖書室,孩子的談論讓我感慨萬分。

我到宏仁當校長後,期許自己當一名具有人文素養的校長,更期許自己要將藝術、人文的種子撒在校園,因此生活教育及各項活動幾乎都圍繞著這樣的主張,卻因圖書室而有著深深的挫敗感。

學校的圖書室位處行政大樓的入口處,面對綠油油的草地,配上紅土跑道的四百公尺大操場,原是絕佳的位置,但圖書室內卻像個雜物間。

雜亂無章的老舊鐵製書架、無用的辦公鐵櫃、存放多年的段考考卷……因為雜亂,見不到師生在裡面閱讀,圖書室成了學校的陰暗角落。

「學生不會去裡面借書,為什麼要花錢整理?」當我提出要整理圖書室時,有老師如此提醒我。「恐怕要花很長的時間,而且學校也沒有經費。」也有老師提出實際的困難。

我認為提供一個良好的閱讀場所是學校的責任,告訴老師們:「要省錢,可以師生一同參與打造,這樣更有意義!」

我特地找了一名學建築的學弟,請他幫我設計:「設計的重點是可以讓我們木工的孩子做得來的,而且不能花太多錢。」學弟說這是他遇過最難的設計案。

「學姊,三十萬已是最少的了。」我搖搖頭,告訴學弟,必須少一個零。學弟把圖交給我,祝福我在離開宏仁前可以完成。他認為這是天方夜譚。

「寶貝,能把倉庫變成圖書室,你們就能在宏中的歷史上留名了。要不要試試?」孩子們想了想,最後都用力點了頭。於是,我們決定由老師利用課餘時間或班會剩餘時間,帶領學生整理雜物,讓書架歸定位,有了雛形,再由三年級技藝職群選修木工的孩子們負責釘製木板,強化鐵製書架兩側,並製作閱讀桌。

「校長,你堅持要用柚木原木,那很貴……」金豐說要指導學生製作不成問題,真正的問題還是在金錢。

●你的名字叫寶貝

我想到去年到埔里國小演講時,有名家長詢問我親子問題的解決方法,我花費近一個月的時間,協助他們改善了親子關係。當時他提過自己是做木家具及各項木器品,於是我打了通電話給這位尤董事長,希望藉由大量購買可以比較便宜些。

「校長,那不可能,國中學生怎麼可能做得來?」「等我們做好後,一定請你來看看。」我要他先別笑,因為我絕對會讓他刮目相看。

「校長,你對學生很有信心喔!」「孩子值得我們等待。」我笑著與他相約見面的一天。

孩子們除了上選修課之外,還利用下課及午休時間到木工教室「加班」。「校長,圖書室裡有我們的汗水喔!」一個不愛讀書,但做木工卻一流的孩子,在鎖上書架螺絲釘後這麼對我說。我點點頭,告訴他:「這是你一輩子的驕傲喔!」

另一個孩子說:「校長,你說我們學校像大家庭,現在我們親手打造我們的家園耶!」大家聽了都笑了,這群學業成績不出色的孩子,帶著笑容的臉上,展現出難得的驕傲神情。

幾個月後,圖書室終於整治完成。我們知道它絕對比不上他校的華麗,但因為是師生親手打造的,所以它在我們心中風華絕代。

「來幫孩子們辦一個啟用典禮吧!」我開始尋訪社區資源,借用藝文作品配合展覽,有人捐助窗簾,也有人捐出雕刻、書法、繪畫等作品。我也一一邀請社區民意代表、學區小學校長、平面媒體及地方電視台記者,當然也邀請曾經質疑的尤董事長,「請給孩子鼓勵,對他們說一句:你們好棒喔!」大家都答應一定會來。

「校長媽媽,我們不會說啦!」當我提出要學生們當解說員,還要接受訪問,他們嚇壞了,說不敢。

「這是你們做的,只有你們懂。當然要由你們來說,不用怕,講錯了,也沒人聽得懂的。」我開起玩笑,希望給他們一些信心。

尤董事長原本帶著懷疑的心情來參加,但當他來到現場觸摸著書架及書桌,頻頻說:「怎麼可能?」我回他一句老話:「孩子有無限可能。」

我看著接受地方電視台訪問的阿力,平日站三七步,永遠不會挺直腰桿的他,此際卻站得直挺挺,還正經八百地說:「我很高興參與整理圖書室的工作……」

四周的賓客用驚訝的聲音和表情,誇讚著擔任解說員的孩子。剎那間,孩子個個都顯得自信、文質彬彬。他們變了,真的變了。

我看著、聽著,眼眶紅了,淚就這麼掉下來。

「各位,請坐下,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這些孩子。」開始播放我為孩子們製作的簡報「我們的故事」。簡報中,有他們整理圖書室過程的相片,孩子們充滿驚喜。

當我念到:「在宏仁的大家庭中,你可以不知道我叫阿志、阿仁、阿勇,或是任何名字。只要你像校長一樣喊我一聲『寶貝』,或像老師一樣喊我一聲『孩子』,我都會欣然回答。但請不要叫我後段班學生,或是技藝班學生。請記住,我的名字叫『寶貝』!」

孩子們靜默,哽咽,而賓客中有人忍不住啜泣。

那天,大家都清楚,孩子們的名字就叫「寶貝」。


●摘自寶瓶文化出版《師道》

途中

第12屆宗教文學獎新詩首獎╱房靖荃

那條小路,妳還記得嗎
蜿蜒漫長像一枚零丁的高音譜號
有亂石溝渠,禾本科植物世代繁衍
薄荷涼的暮色裡,我們漫步其間
傾聽野雀的對答,追撲舞倦的白粉蝶
儘量不驚擾雛菊甜甜的淺夢

我想牽著妳的手,走到太陽落山處
種植大片忘憂果,守護透明的孤獨
陣雨忽至,我們在陌生的屋簷下佇候
窺見燈盞熒熒,新茶熱飯
內心如同乞食者渴望被接納

焚燒後的麥田有令人惆悵的焦香
火車鳴著汽笛疾駛而過
甘蔗林外傳來出殯的木魚鐘磬和歌哭
一隻蜘蛛在蒺藜間結網,目光寂寥,牠期待獵物
卻只捕到萬頃霞光。黑暗恍如棺蓋砰然合攏
世界闃然無聲,沒有離別悲哀

我們習慣了沉默,妳用狗尾草編織新學的毛衣花樣
偶爾提起一些昔人舊事,尋覓失竊的記憶
妳的鬢腳藏著霜冷的月光,有些什麼我沒說

從不奢求永恆,但也曾暗自祈願
當我很老很老,依然可以和妳一直走下去
走過寒暑,走過萬物的榮枯和微小的美好
盡頭是時光斷裂的懸崖,抑或青鳥安憩的樂土
妳都在身旁,低眉含笑,靜靜注視著我



這首詩流露生命的美好氣氛,植物生長意象的描寫也很特別,末尾在抒情中浮現宗教味道,令人感動。──洪淑苓

非宗教主題卻有宗教性的抒情。講愛情卻不俗濫,詩裡有許多新鮮準確的意象,令人驚喜。詩的最末一行輕輕點出主題,那位女孩就是他的菩薩,靜靜守候身旁,十分溫暖。──李癸雲

理性看新疆 避免民族矛盾

【聯合報╱吳常豪/研究生(台北市)】 2014.03.03

三月一日晚間,昆明火車站發生流血事件(中共稱三一嚴重暴力恐怖事件),已造成二十九死,一百四十多傷的慘劇,兇手已確定為疆獨的東突勢力,為中共即將到來的「兩會」埋下陰影,也是第二起東突勢力在新疆以外的暴力事件。

筆者將近來與東突勢力相關的暴力事件歸納為五種趨勢:

首先是暴力形式的多樣化,近年來出現了暴動、砍殺無辜民眾、劫機、攻擊公權力、自殺攻擊、自殺炸彈等多種形式犯罪,目前無規律可循,每次必造成社會恐慌;

二是犯罪年齡不斷下降,甚至出現九○後;

三是刀斧與炸彈等武器並存,近年來自冷兵器漸漸過渡到自製炸彈;

四是女性參與比例增加,這次三一事件中就有兩名女性,可能與降低懷疑有關;

五是有組織行動與無組織的單槍匹馬犯罪並存,如過去的攻擊公權力等多起事件與昆明的三一事件皆為對比。

筆者認為,近年來多起的暴力事件,難以排除東突勢力扮演的角色,但也難排除當地人們對於維權問題的意見表達。東突勢力的產生,必須究其當地背景;當我們在譴責兇手的惡行時,也必須反思他們是如何形成的,導致的因素為何?我們也必須反思中共治疆政策所出現的問題,經濟發展真的帶來安居樂業嗎?工作、護照、文化傳承仍是新疆最棘手的問題。

近年來由於多起的暴力事件都與東突勢力有關,因此不少人對於新疆的印象,就如同媒體報導的那樣,造成了對於彼此的誤解。筆者多次到新疆longstay,與各族同胞生活在一起,因此也結交不少新疆少數民族的朋友,以下是昨天在微信上蒐集了不少維吾爾族同胞對於該事件的評價,極為珍貴,供大家參考:

「我後天要去北京,可是北京的賓館都說不讓新疆人住。我第一次覺得在自己國家待著這麼噁心。」(來自庫車的維吾爾族某小姐)

多年來來自新疆的同胞到各地投宿常會遇到不被旅館接待的情況,尤其是北京更為嚴重,這也影響不少新疆人的出行。

「有那麼多人常年致力於建立和恢復家鄉人的良好形象,卻一次次地遭到那些人渣的踐踏。在外那麼多年,每每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對於那些恐怖分子真的是恨之入骨。但總有些不了解情況的對我說『你們新疆人…』或者就是黑穆斯林。真心希望大家理性的看待問題,避免不必要的民族、宗教矛盾。」(來自喀什的維吾爾族某先生)

「暴徒製造事端,我們反目成仇,這樣只會越來越不團結…我只想說,不要因為沒頭腦麻木不仁的極少數就否定一個整體,我們對他們也憎恨無比…大家不要再謾罵責怪了,我們普通人又有什麼錯,我們只是渴望和平的普通人,新疆人…」(來自喀什的維吾爾族某先生)

近年來不少與新疆有關的暴力攻擊,透過媒體與網路的放送,塑造了人們對於新疆的普遍印象。但普通平民,又有什麼錯呢?

現今人們看待新疆議題存在著兩種「偏見」:一種是「經濟發展惠民生」,認為中共給予新疆不少優惠政策、對口援疆的經濟政策,改善新疆的「落後」;另一種則是強調「中共的高壓管制」,認為中共在宗教與文化上對少數民族壓迫以及不公平待遇。

筆者認為這兩種角度都恰恰反映了新疆問題的複雜性,中共對於少數民族政策的優惠,對少數漢人來說被認為是不公平與偏袒;而現代化的經濟建設對少數民族而言則改善有限,鄉村發展仍受限制,因此經濟發展的紅利也較難均分在廣大的新疆同胞上;另外中共對於少數民族的文化固然不遺餘力的保存與推廣,但與此同時所推動的雙語政策也被少數民族批評為讓其「忘本」的政策。

不管如何,昆明的三一事件將引起我們對於事件背後意義的探討與反思。毛澤東曾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不少評論者帶著主觀色彩對於新疆議題大肆評論,我想問你真的去過新疆嗎?還是你受到媒體、網路製造出來的「新聞」所影響,而這些新聞往往是彼此「誤解」的源頭,讓我們重新認識新疆吧!

怎會叫孩子拿手榴彈…

【聯合報╱劉學湘/退休人員(苗縣公館)】 2014.03.04


二日社會版一則「撿到手榴彈孩子們公園玩打仗」之新聞,著實令人心驚膽顫。

就該枚手榴彈從發現伊始至處理完竣之過程中,其些許處理方式及所為之動作實有值得檢討之處。

一、該枚手榴彈經國軍防爆小組人員鑑定為具高危險性之現役手榴彈,如此具殺傷力之危險武器何以會出現在外讓學童拾獲,其來源有關單位實有加以查證之必要。

二、接獲拾得手榴彈學童通報之消防單位(義消)誤以為學童開玩笑,請其取來,以資證明,顯見義消人員之處置相當不得體,何出此言?當學童取來手榴彈過程中若發生諸如掉落爆炸事件時,後果是否不堪聞問?正確作法應迅即通報警方或軍方防爆人員立刻前往處理,豈可做出任由學童攜回手榴彈之離譜指令。

三、當學童攜回手榴彈當下,義消發現其確係為真時,竟然將之置於塑膠板凳上,此種做法甚為不妥,萬一手榴彈不慎碰觸滑落地面爆炸,豈非茲事體大?應儘速取出防爆毯覆蓋之,若無防爆毯,亦可找出諸如廢輪胎等,於萬一不慎發生爆炸可降低爆炸威力,由警方專家將手榴彈圈住。連拾獲手榴彈之學童亦懂得將手榴彈置於廢輪胎「過夜」,次日始攜往消防隊。故而消防人員(含義消)相關常識之補足實為當務之急。

本次事件之處置未發生意外誠屬幸運,但它最大啟示為危險存在於細微中,當發現「異常」狀況及「非凡」之人、事、物時應謹小慎微,隨時提高警覺,如此遇事始能方寸不亂、鎮定處哩,否則憾事往往於疏忽中發生。

「15下」新解

【聯合報╱曉依(嘉義市)】 2014.03.04

「慢慢走,上課時間就要到了,慢慢走……」歌聲響起,快上課了,身為小一老師的我,正起身準備下一節要用的教具。此時,小芬怒氣沖沖的走進來向我告狀。她雖然有些嬌氣,平常倒也乖巧,很少和同學起爭執,今天一定有事才讓她這麼生氣。

小芬說:「我在排隊等阿達盪鞦韆,我數到15都數兩遍了,他就是不下來!」

學校規定低年級遊戲區的鞦韆,每位小朋友只能盪15下,就要下來換人玩。

「唉!又是阿達!」我眉頭皺了起來,阿達玩心很重,神經很大條,玩起來常我行我素,才不管什麼規定,但是他最近改進很多,我還誇他長大了。難道上了鞦韆,就把我的話給盪到天上去了嗎?

一下子,阿達跟著進教室,一臉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我把他叫過來問:「阿達,小芬說你剛剛盪鞦韆,超過15下都不下來?」他馬上大叫:「哪有,小芬數很快,我只盪一下,她就數到15了……」喔!案情急轉直下,我轉身準備詢問小芬,看到的是小芬心虛的眼神,和陰謀被識破而不知該如何「演」下去的尷尬表情。

擔任低年級老師多年,每天都得處理這種芝麻綠豆的糾紛,如不能明察秋毫,一不小心做了誤判,小則不了了之,大則明天家長就會找來。所以久而久之,我也累積了一些經驗法則,那就是:先來告狀的未必就是對的,要停下手上批改簿子的紅筆,抬起頭來專心當「包青天」;再者「女生楚楚可憐令人(心)疼,男生調皮搗蛋令人(頭)疼。」會讓人誤導,所以別被性別和外表給騙了。最後,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好來個溫馨大和解,那就功德圓滿了。

當你看見有人拿著白手杖

【聯合報╱徐薇雅】 2014.03.05

國光號新增蘇澳到台北路線,我到台北更方便了。

以前總是先搭火車或縣內客運到羅東,再從羅東搭客運到台北,最後再搭乘公車到師大。這一路接二連三地換車,對一位視障者而言頗辛苦。新路線的開發,讓我多了一個便利的選擇。

新的學期,在師大研究所上完進修課後,便在台北圓山捷運站外搭乘國光號客運回家,一路安心地從台北返回蘇澳。

因為持著白手杖上車,總會引起好些人對我的注意,特別是司機,每回上車,司機總會關心地詢問:「這位大姊,請問你要在哪一站下車?有沒有家人來接你?」

見著我溫和地回應他們,有些司機還會再好奇地往下問:「你怎麼一個人出來?家人怎麼沒陪著你?你在做什麼工作……」

我的職業是國小老師,喜歡和孩子說故事。我坐在司機後的座位上,輕鬆地和司機先生說起我的故事。

我一個人到台北師大研所念書,已經有兩年了。持著白手杖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時,身旁總有善良又熱情的人好奇地詢問著。

剛開始,聽到這樣的詢問,心底會發出一種聲音:「視障者和你們一樣,與你們做的事差不多;我只不過多戴了一副視障眼鏡而已!」

我最後總是耐著性子,不厭其煩地跟別人聊,希望藉由對話,分享經驗,改變一般人對視障者的誤解,甚至偏見。

每回說完故事後,最感動的總是自己,因為我能更柔和地談論並接納自己。

前些時候,在台北搭乘國光客運,遇見了一位友善的司機劉先生。我一上車,他如往常載過我的司機那樣,好奇地詢問著,我也依舊敘說著我的故事。兩人一問一答地聊著天。

當車子開到了蘇澳中山路站時,他把車子停妥,起身扶我走下車。下車後,我打著手杖往店面騎樓行去,準備在走廊上等候家人來接應。

走了幾步路,便聽見司機劉先生在我背後喊道:「徐老師,等一下,不要動!」

他從後頭跑到我身邊,拿走了我的手杖,接著跑到馬路對面店家騎樓外的水龍頭下,沖洗我的手杖頭。

一會兒,他又跑回來,將我的手杖還給我,說道:「徐老師,你的手杖沾到黃金了,不過現在我已經把它洗乾淨了……」

司機這般溫柔的舉動,令我當下感動萬分。

前些天,在圓山站搭車之際,碰巧又遇見這位劉司機。他一見到我便喜孜孜地打招呼,一路上,他像熟識已久的好友,與我熱烈地交流著。

他說想介紹他的老婆與我認識,向我學習「如何擁有好氣度」。

我苦笑著:「這需要耐心教導,感謝我的先生很有耐心地教我、陪我。你只要有耐心地陪伴老婆,就可以得到好結果。」

有著老師身分的我,不由自主地想給他更多的鼓勵,便又繼續分享道:「我和先生年輕時,也曾經吵得很兇。但是,兩人走過了二十個年頭,互相包容、磨合,一路上,彼此都沒有放棄,就這樣走到現在。」希望這些話語,能給予善良的他更多信心和勇氣。

我思索著,人生之路,對於同行者,總要互相鼓勵、互相扶持。

心裡泛起陣陣感動,欣見自己已從過去視障的哀愁幽谷走出。如今還能這般陽光地給人鼓勵,真要感謝那些聽我說故事的人,他們讓我有機會好好整理自己、發現自己。

車子駛到蘇澳中山站,劉先生問:「徐老師,今天是你的先生還是公公來載你呢?」

我回答:「他們今天都不在家。下車後,我要往前走到蘇澳火車站找計程車,才能順利回家。」

這位可愛又善良的司機,聽完我的話,竟把車子開到蘇澳火車站前停下。他走下車,幫我攔到一部計程車,接著走回車上,扶我下車。把我交給計程車司機後,他才放心地返回車上,繼續將客運駛向南方澳。

我的心再次因為劉先生暖暖的舉動而悸動不已。這世界真的很美麗!

回顧這兩年,因為到台北念書,生活與視野增廣不少。每回與人互動,總能為自己的生命增添好多感動;也因著這些感動,生命的意義與價值也不斷提升,於是我愈來愈喜歡自己,愈來愈喜歡現在的生活。

書寫至此,忍不住合十感恩「盲」這條線,串起生活中的大珍珠、小珍珠,讓我的生命愈來愈貴重。

2014/3/1

忘了拿的課本

【聯合報╱特特】 2014.02.27

大一的微積分講堂裡,教授總是手拿課本,在學生的座位間往返,嘴裡念著書中的數學定理……

但那一天不同,教授走到我身旁時,將手中的課本放在我的桌上,出了一道數學題目。看了題目,坐滿人的教室鴉雀無聲。

見同學們一臉疑惑,他笑了笑,回到台上為大家解題。留在我面前的厚重原文課本,我以為是他忘了拿回去,因此下課時趕緊衝向門口,欲物歸原主。

他給我一個招牌微笑,說那是要送我的,便快步離開了。後來才得知,教授從我的導師那裡聽聞我家境清寒,買不起昂貴的原文書,只能每次上課都坐在最前排,認真地抄筆記,才有「教材」可讀。他深受感動,決定將自己的課本送給我。

儘管已經畢業,那一本微積分課本,仍是我珍愛的禮物。每次翻閱它,就想起當年教授的體貼,還有他溫暖人心的微笑。

2014/2/28

病/孫維民

我們憎恨彼此,卻又不能分離
如同多年的夫妻。

當初,一定也有愛的
我曾追求過它?
更有可能只是無知
因為年輕──

總之,這場婚姻持續至今
我們如此地熟悉對方,
它在我的裡面
我在它的裡面

如此親密地了解
彼此的脾氣:一個陰鬱的眼神
一陣輕徵的暈眩
即能洩露所有的心事

我們努力地小心地,維持著
一種平衡──
失去平衡的一方
將被殺死

或許,仍然是有愛的:
我若死了,它也無法存活。

小滿/向陽

一隻青蛙撲通跳下池塘
打破樹上烏鴉的睡意
荷葉跟著驚顫幾下
水面的漣漪一圈圈
把靜寂擴散了出去
蓮花孤獨地坐著
燠悶的夏日午后
連雲們都懶得來相陪
一行螞蟻運搬著麵包屑
頗富節奏地走過土丘 

頗富節奏地走過土丘
一行螞蟻運搬著麵包屑
連雲們都懶得來相陪
燠悶的夏日午后
蓮花孤獨地坐著
把靜寂擴散了出去
水面的漣漪一圈圈
荷葉跟著驚顫幾下
打破樹上烏鴉的睡意
一隻青蛙撲通跳下池塘

夜雨/鄭愁予

在草原上收到上蒼的禮物
一批雷聲用閃電包裝
包裝迎風解開
卻散出漫天的雨水
我們走出帳篷
滿頭細碎的雷聲
腹背細碎的閃電如披上銀鱗
(我們忍不住吹起泡沫來)

草漥泛成淺塘
蓬帳斜檠如蓮葉
上蒼賜來大貝湖的夜雨
我們乃還魂為熱帶魚
且在蓮葉的東西南北
盡情遊戲

歌/瘂弦

誰在遠方哭泣了

為什麼那麼傷心呀

騎上金馬看看去

那是昔日



誰在遠方哭泣了

為什麼那麼傷心呀

騎上灰馬看看去

那是明日



誰在遠方哭泣了

為什麼那麼傷心呀

騎上白馬看看去

那是戀



誰在遠方哭泣了

為什麼那麼傷心呀

騎上黑馬看看去

那是死

填海/楊佳嫻

從機艙望出去
雲和天色的交界
還滲透著一點日間餘焰
長長的,不變的窗景
使我錯以為
已被拘留於時間的夾層

機場那通電話
掛斷的聲音仍久久
碰在我胸坎,像有人
重複地開關心室的燈
按鍵的感覺仍留在指尖
冷而斷續,像聽著一張
刮傷的唱盤

你已習慣在我湧向你的時候
舀一瓢沙給我。
這刺痛並非毫無回報
許多年後,我的海中也有
你填造的一塊地,足夠建造
夢中重會的天星碼頭

溫泉/羅葉

來信說起山居生活
說起深夜之冷水坑少一個我
地名沁寒而有溫泉汩汩
如你孤傑身影下火熱的心
木屋外慢慢漆黑許是停電了
仰望中有半月印天
遠近的曠野兀自潑墨
芒草在幽暗中勾勒著風


來信說起時間之謎
說起白天的衣衫夜的裸體
沒有燈的溫泉池引來更多人
陌生的交談加倍擁擠
兩支燭火點亮水面
氤氳中竟似獸眸
看穿角落陰暗處的你
浸泡於不必講話的幸福

來信說起好久不見
說起無垠的夜空要與我分享
星光般的友誼不怕停電
你是我夢中的溫泉

一首因愛睏在輸入時按錯鍵的情詩/陳黎

親礙的,我發誓對你終貞
我想念我們一起肚過的那些夜碗
那些充滿喜悅、歡勒、揉情秘意的
牲華之夜
我想念我們一起淫詠過的那些濕歌
那些生雞勃勃的意象
在每一個蔓腸如今夜的夜裡
帶給我飢渴又充食的感覺

侵愛的,我對你的愛永遠不便
任肉水三千,我只取一嫖飲
我不響要離開你
不響要你獸性騷擾
我們的愛是純啐的,是捷徑的
如綠色直物,行光合作用
在日光月光下不眠不羞地交合

我們的愛是神剩的

焚毀的家書/陳義芝

我怎能再和你說話
和雪花飄落說,和冰河融溶說
和北緯五十三度杳冥的雲煙
一條電話線一陣白楊林的亂風說
當六月十一日過後

滿肚子話存進一張薄薄的磁片裡
無法救活的你教我吞嚥致命的
堅強,戴上冰冷的鐐銬
無法救活你的悲傷,從此孤單地
孤單地,使我不再能說什麼話

已不在同一個時代,我們
也告別了共有的時代。那曾經揉雜
異地相思,寄宿孤獨,生活與課業的茫然
綁住天下父母的焦慮孩子的鬱苦
而今都成了斷訊的回憶
我只能去聽長風的嘆息霞光的嘆息,此刻
海面嘆息在靠近福隆的岩岸。一隻大鳥
斂翅守護的靈鷲山擎住天空而環擁浪濤
這裡是歷二十一劫抵達的梵咒之城
我們相守的另一國度

除了經文爐香和對菩薩的跪拜
你已將一生得自父母的骨肉蜷縮進
一尺見方的骨罈,告別眼中淚心頭血,告別
四季分明的異鄉長夜最後的輾轉
我們誰也說不出來的話

無聲的告別是黎明初醒的天色,還是
旅途中的遺忘?是人群中慘然的笑
還是暗地裡的驚慌與夢魘
在這裡我怎能再和你說話
當袈裟也垂掛只剩遊魂無聲在走動

你父你母養育過你的生,現在仍養育著你的死
如風中白楊葉的戰慄仍在艾德蒙頓初夏
從前你來的六月也是後來你走的六月
不再仆跌的道路不須打理的屋子
這小小的骨罈竟是你再生的搖籃

一隻黑鷹飛在高寒的林梢像幽靈
你駕駛的紅色跑車突然又闖進我夢裡預警
那是重來探訪的訊息嗎?黎明的光
告訴我,我怎能再和你說話
說至死方休的話

賦別/鄭愁予

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長髮或是整理濕了的外衣,
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
山退得很遠,平蕪拓得更大,

哎,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你說,你真傻,多像那放風箏的孩子
本不該縛它又放它
風箏去了,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書太厚了,本不該掀開扉頁的;
沙灘太長,本不該走出足印的;
雲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開始了,而海洋在何處?
“獨木橋”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廣闊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專寵的權利;
紅與白揉藍於晚天,錯得多美麗,
而我不錯入金果的園林,
卻誤入維特的墓地……

這次我離開你,便不再想見你了,
念此際你已靜靜入睡。
留我們未完的一切,留給這世界,
這世界,我仍體切地踏著,
而已是你底夢境了……

水薑花/馮青

然後
就在這樣的窸窣的水面
看到
月光湧動

兩岸的燈火也濕了
我眉睫的露水盈盈
開了又開的素花
靜靜的在秋色中疲倦

而每次
都是這樣靠著你的肩
訴說 水的寂寞

你將會在冰涼中
逐漸 感覺我

上課睡覺的女人

作者:板橋社區大學兼任講師馬任重

我搞不懂,有人「敢」在我的歌唱課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這是「我的」課耶!我是「名師」耶!這真是過分!怎麼可以這樣!

這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在剛開學沒多久,就開始睡給我看,而且每次上課必睡。於是乎我開始想些對策,阻止這麼荒謬的情形繼續下去。

再次上課時,我展現出氣質高尚的微笑,似有似無的說:接下來,我請幾位同學出來唱唱剛教過的歌!

然後女人自好夢中被我點名叫醒,昏昏的站了起來,一臉惺忪,撥撩臉頰因汗水沾濕的微亂的頭髮,撥弄不掉的是趴睡桌面所擠壓出來隱約的暗紅痕跡,一種怪怪的紅色。班上的同學訥訥的望向女人,場面頗不安的!

女人低著頭,用一種極微弱的音量,訕訕的說:「老師,不好意思......」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甚麼?雖然是有著這麼一點抓到現行犯的感覺。我心想,女人以後不會再睡了吧!

接下來的課,女人又來睡覺了。

我又回去思考「對付」女人睡覺的各種策略,其中包括臨時點名、說笑話、關愛的眼神、說靈異事件、要學生一個個出來獨唱......。

可是女人依舊昏睡!

最後我還想了一個自己覺得不錯的「妙計」,讓學生做自我介紹,社區大學的學生來自社會的四面八方,認識這些不同領域的人,我覺得挺快樂有趣的。我想,經過自述,這樣也許能對女人上課睡覺的行為多一些了解。

輪到女人自我介紹了,我注意的聽。

她說:「我不太會說話,請大家多多指教!」

沒了?就這樣。我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的線索及答案。

一學期的課,女人就這麼昏睡而過。我心裡想:一定是她不喜歡唱歌,或者別的班名額已滿,所以她才「淪落」到我的班上,下學期應該就看不到她了吧!

第二學期,女人又報名了,又在課堂中呼呼睡去。我那魔羯座打破沙鍋個性,決定私下找她好好談談!

纖細的身軀,低垂著頭,女人羞赧說:「真的很抱歉,我太累了,所以上課經常忍不住睡著,請不要生氣!」一時之間,我好像也沒有立場不高興,這些社區大學的學生白天都有工作,晚上還願意抽時間學習,真的不容易!

女人不再多說,我也暫時收起我的好奇心!就讓她繼續睡吧,這一睡又是一學期!

第三學期報名前,女人問我說:「您還願意教導我嗎?真是不好意思,我常常撐不住而睡著,希望沒有打擾到你教課的情緒。」

我笑著說:「沒關係,那沒什麼!」可是心中卻為女人上課睡覺的行為思索著種種合理的解釋。

女人又再次參加了我的歌唱班。

不同的是,雖然女人依舊昏睡,但是她似乎願意多透露一些訊息。晚上七點的課女人會提早半個鐘頭到,而且會貼心的替我帶來晚餐。為了解開她的怪異行為,我吃著女人所帶來的晚餐,一邊小心翼翼卻又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詢問著關於她的狀況!

但是她總是避重就輕,所有的答案都是一聲聲的長嘆,無法舒展的眉宇之間好像埋葬了垂死邊緣的掙扎。看了讓人心酸。

一次,女人望著夕陽餘暉問我說:「一到黃昏心就慌,你了解嗎?」我埋頭的吃著晚餐,似懂非懂!心理想著,為甚麼今天夕陽的顏色那麼詭異!

在一個下著雨的寒冷傍晚,女人搭著我的便車說要去榮總看病,這次我沒開口問她任何事,也許是能承受的壓力已經到了燃點吧!女人眼睛無神看著雨刷,從板橋到天母的路途上,隨著滴滴答答的雨聲,平靜而僵硬的說出了她的故事:

女人幽幽卻又沉重的帶我回到1999年的921,在天崩地裂一瞬間,南投的家瞬間震碎成了一坵土塚,土塚下被沙塵石塊所層層覆蓋著的是女人的一家四口。

在土塚垂死掙扎了窒息的48小時後,女人奇蹟似的生還獲救。

與死神的惡鬥中,重見家人是支撐她唯一對抗死神的力量,女人說。

她跌跌撞撞在廢墟來回尋找,試圖用受傷的雙手扳開層層的瓦礫,萎靡的身軀癱在土塚上不停的進行對上蒼最淒慘的膜拜,雙眼無神祈禱著奇蹟也會降臨在生命與共的三個人身上,直到孱弱的肉身無法再承擔無止無休發狂的挖掘。

女人還是不放棄,繼續悽厲呼叫著家人的名字。

黑夜降臨,其他受難者的哀嚎此起彼落回應了她對家人的聲聲呼喚!

毫無靈魂卻又痛徹心扉的七天後,救難義工告訴女人,該是去「招魂」的時刻了,女人狂喊著:不會、不會、再等一、兩天啊!他們還在土塚下等著呢!再等一、兩天啊!老天不會這樣殘忍的!再給他們一、兩天啊!只要一、兩天啊!

女人雙腿發軟,倒了下來,被人摻扶著去「招魂」,去面對上天賜給她的「結局」。

女人發狂似的呼喚著家人的名字:回來啊!你們在哪?回來啊!回來啊!跟著我走啊!不要走失啊!跟好媽媽啊!你們在哪?回來啊!回來啊!......聲聲泣血著!

於是「天人永別」的枷鎖自此緊緊的緊箍著她,緊箍到陷在肌膚深處中,緊箍到滲出泊泊鮮血。

女人美滿的家庭被撕裂成一面面的招魂幡,淒慘的三面白旗上是她的先生、兒子、女兒。所殘存的是無法辨識破碎的冰冷身軀!

在香煙嫋嬝中凝視著牌位,她是個被詛咒的遊魂,只能孤單的在世間來回飄蕩著,沒有目的地,無法輪迴。

週遭的人說:這種女人噢,根本就是帶煞才會剋死了丈夫及一對兒女。夭壽啊!娶了這樣的女人真是......。

女人用微弱的聲調說:

「我好想自殺,伴隨著我的家人一起共赴黃泉路,這是對我最好的解脫方式,老天為甚麼不一起帶我走呢?」

「有一次上課,老師你要大家自我介紹!你知道嗎?我幾乎當場崩潰,每個同學都可以聊聊他們美滿的家庭,我呢?要我說甚麼?我要如何告訴別人我的遭遇?」

「剛開始的日子,我夜夜無法入眠,只要雙眼一閉就看到他們。」

「我在廚房進進出出的準備晚餐,兒子抱著我,在我懷中撒嬌,吵著要買卡通玩具,我哄著他說:吃完飯就帶他去街上買。女兒剛下課回到家,放下書包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餐桌夾一兩口的菜先往嘴裡送,然後大叫:媽!我回來了。」

女人說:「我每次都要提醒她先去洗手呵!」

「先生總是最後一個到家的,等他到家後,我們一家四口就在溫馨的餐桌燈光下,慢慢享用晚餐。」

「那是我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我真的很享受那種平靜滿足而感恩的日子啊!雖然不富有,但是,我的心中彷彿擁著有全世界。我要的不多啊!」

「朦朧中,感覺好真實,彷彿甚麼事都沒發生過。隨著夢醒時分,家人突然在雲霧裡對我揮手,他們三人滿身鮮血,小孩哭著對我大叫:媽媽,救我啊!我們被壓住出不來,沒辦法呼吸好難過!你為甚麼不來救我們,媽媽!救命啊!」

「每一聲都讓我痛到發狂,痛到無法呼吸。」

「我的丈夫則是一臉慘綠哀淒欲言又止,牽著兩個孩子不停的回著首望著我,向雲霧的另一端走去,伴隨著小孩的呼救聲越走越遠,漸漸消失。我跳起來向他們直奔而去,卻又發現有東西擋住我的去向,那個東西好堅硬,於是,我瘋狂不歇手的捶打它,逼著我慢慢清醒的是我一雙腫脹的手,我才發覺捶打的東西原來是一垣牆壁。」

「於是,每次睡夢中我都要不停的重複及承受著相同的悲劇。」

「最近我開始接受心理輔導,固定去榮總接受重度「憂鬱症」的治療。雖然事情過了六年,雖然我也服用大量的安眠藥。」

「可是,我懼怕再入睡,不是怕捶牆壁的疼痛,而是無法承受相聚離散的錐心。」

「有一天上課時,突然間懼怕的感覺不見了,或許因為有許多人圍繞在我周圍吧!我發覺我可以安心的睡覺,那種感覺好好,我幾乎都忘記了我也曾經擁有這樣的感覺。」

「我很喜歡上你的課,可是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如果睡著了,老師,請你不要叫醒我,讓我繼續睡吧!我真的好累!經常好幾天無法入眠!」

女人喃喃的說!

我將車上的音樂關掉,點點頭表示答應!

雨還是滴滴答答的下著,落在車頂上發出輕輕的節奏!好吵也好安靜。

我目送著女人下車,雨刷來回的跑,似乎要將她從我視線上擦拭掉。可是不僅擦拭不去,反而更清楚。我發呆似的注視著她無助的背影遠去。

老天啊!一個身軀要載這許多愁?

我惆悵想著女人在被我叫醒時,因趴睡桌面所擠壓出來的暗紅痕跡,那種怪怪的紅色在我腦中混亂交織成一幅不安的潑墨,不斷的暈染開來。

女人看著餘暉問我說:一到黃昏心就慌,你了解嗎?化成了陣陣的回音,如潮水般襲向我的耳膜,催魂般越變越大聲!我不由自主的全身發麻!

一到黃昏心就慌,你了解嗎?一到黃昏心就慌,你了解嗎?

現在,是最好的狀態

王文華

朋友病了,大家去醫院看他。離開後在醫院門口感歎:「唉,這麼年輕就生病了!」

另一人說:「去年底還聽他說,等到工作狀態好一點時,就帶孩子去迪士尼樂園。」

聽到這話,我心中閃過好幾個類似這樣感歎的場景。然後我想通了:狀態永遠不會更好。因為,現在,就是最好的狀態。

「等到…,我就…」是從小到大最常用的句型。

「等到考上第一志願,我就可以談戀愛了。」「等到當完兵,我就海闊天空了。」「等到找到天命真女,我就幸福了。」「等到找到工作,我們就可以結婚了。」「等到結了婚,我們就可以安定下來了。」「等到升了官,我就可以多花點時間陪小孩了。」「等到退休後,我們就可以去環遊世界了。」

我們都說過類似的話,後來也都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因為兩件事會發生,讓這個句型無法成立。

一、我們考不上第一志願、找不到天命真女、結不了婚、或升不了官。於是理所當然地說服自己,不能去談戀愛、不能幸福、不能安定下來、不能陪小孩。怎麼辦呢?捲土重來、再試一次。或重造另一個比較容易成立的句子:「等到考上任何一所學校,我就可以談戀愛了…」

二、我們考上了第一志願、 找到天命真女、結了婚、也升了官。但發現那樣的狀態並沒有原本想像地好,我們還是不快樂。於是天真地以為:一定要達到下一個更高的目標,狀態才會完美、快樂才會來臨。結果第一個句子還沒完成,又造了第二個句子:「雖然考上了第一志願,但等到我第一名畢業,就可以『真正』去談戀愛了。」「雖然找到天命真女,但等到我們發了財,就可以『真正』幸福了。」「雖然結了婚,但等到我買了房子,就可以『真正』安定下來了。」「雖然升了官,但等到我當上總經理,就可以『真正』多花點時間陪小孩了。」

就這樣,現在的狀態永遠不夠好到可以放心去玩、去結婚、去陪小孩、去環遊世界。我們堅持要等到更佳狀態,才開始對自己好。人生永遠在「等待」, 談戀愛、陪小孩這些簡單的快樂,一直被排在重重關卡之後。我們不覺得有什麼損失,反而認為這是因為自己胸懷大志。

就這樣,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手段」。考上了第一志願,是為了要第一名畢業。升了官,是為了要當上總經理。活著,永遠是在佈局。醒來,就開始算計。我們不敢開香檳,因為還要再接再勵。不敢休假,因為對手都在打拼。我們不允許自己快樂,不允許自己關機,然後給了這種生活方式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生涯規劃」。

算計和規劃沒什麼不好,沒有算計和規劃的人生,活不出濃度和深度。但算計和規劃會上癮,很少人能在過頭之前喊停。

結了婚,要買房子,買了房子,要把房貸繳清。房貸繳清,要換大一點的房子。換了大房子,要換大一點的車子…

升了官,要當上總經理。當了總經理,要衝業績鞏固自己的地位。地位鞏固了,獵人頭公司來找你當更大公司的總經理…

這樣下去,永遠不會「安定下來」,永遠沒時間「陪小孩」。

很少人能及時喊停,所以命運幫我們做這件事。

生了大病,不能再拚了。這時你猛然發現:過去的戰功彪炳,也只是一團空氣。你醒了。

婚姻破碎,老婆不要你了,你從未陪伴的孩子冷漠地看著你,這時你猛然發現:你為了「安定下來」而一路追求的東西,反而給他們很多不安定。你醒了。

醒了還算幸運。沒醒的人在老婆孩子走了後,變本加厲地投入工作,因為突然沒有「後顧之憂」。

其實那些「後顧之憂」,才是活著的目的。我們往前衝,一開始是為了讓緊靠在背後的人有更好的生活。但時間久了,就忘了為什麼往前,同時也把原本緊靠在背後的人,遠遠拋在另一個星球。

瞻前顧後,讓生命更深刻。一味往前衝很容易,就像開車只會往前開。 開車的樂趣,在除了加速之外,還要減速、轉彎、 倒車、停車。

人生也一樣。

當命運幫我們喊停時,有時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有時不會。

有第二次機會的,徹底改變了優先順序或思考邏輯,贏回後半個人生。雖然只有半個,已是大幸。

沒有第二次機會的,就變成朋友在醫院外感歎的對象。但朋友們感歎完後,真得能從他的故事中學到教訓嗎?難!這是人生跟我們開的大玩笑:除非親身經歷重大變故,不會長智慧。但經歷了重大變故,長的智慧也用不到了。

想到這玩笑,我回到現實。醫院門口的風總是冰涼,朋友的鬢角開始結霜。眼前是一起長大、一起青春、一起邁向中年的朋友。如今每次見面,都是在這種場合。

一人說:「我先走了,改天大家不忙時,約個時間吃晚飯吧。」

我冒出一句:「就今天吧!」

「什麼?」

「吃晚飯,就今天吧!」我說。

大家低頭看手機,查下一個行程。打電話,看能不能喬出時間。大家忙著做一些,我那躺在病房裡的朋友曾經忙著做、但不會再做的事情。

「今晚不行,」一位朋友說,「公司有事。週末好不好?」

大家附和:臨時約太趕、今天要加班、週末比較好…我也點頭附和,但內心惋惜,若是今晚有多好!因為現在是唯一真實的時刻。到了週末,想要加班的人還是會去加班,說好會來的人一定有的不來。這不是他們的錯,而是人生永遠不會有完美的狀態。就算未來得到了看似完美的週末、學校、情人、職位,固然會快樂,但也有意料不到的問題:明星學校的同儕壓力,讓我們更不敢放鬆。天命真女卸妝後,也許喜歡挖鼻孔…如果要等到所有的問題都解決後才開始生活,那我們永遠不會開始生活。

未來不會更好,而且隨著我們變老,通常只會更糟。還好快樂不是取決於客觀環境的好壞,而是主觀心境的調整。個性不快樂的人,坐在皇位上還是不快樂。個性快樂的人,站在樹下就滿足了。

「週末你會來嗎?」朋友問我,怕我因為今晚不能吃飯而失望。

「當然會!」我說。我怎麼會因為不合我意就缺席呢?我不是剛剛才學會:人生永遠不會有完美的結果!不同階段,有不同的美好,和掙扎。人生不會等我們ready,想快樂要撲上去。活著的甜美,不在於享受完美,而在於享受掙扎。過去,帶著虛幻的美好。未來,可能不會發生。只有掙扎的現在,才是最好的狀態。

新天新地

朱天衣

當我第一次站在這片野地前,並不覺得它怎麼樣……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尋尋覓覓好長的一段時間,為我們收容的一群已經再也容納不了的狗兒貓女尋找一個新家園;基於過往的經驗,是離人群越遠越好,但也不能遠到每天上下課進進出出都成問題,於是便以當時所居住的桃園縣龍潭鄉,方圓半小時左右車程可達的地方為目標,上山下海的找了起來,從三峽、新屋到北埔、竹東偌大的範圍,都曾遍布我們的足跡。其間有合意的,卻不是我們的經濟能負荷,或不是挨住宅區太近,就是偏遠到沒水沒路,總之,就在希望一再落空、快放棄的時刻,終於在新竹縣關西鎮的錦山找到了這片不起眼,二、三十年無人聞問的野地。

說它是片野地,真的一點兒也不誇張,進出道路是一條勉強稱得上路的黃泥小徑,兩旁雜草比人還高,四輪驅動的吉普車行駛其間好似野馬奔騰,上下左右搖晃百來公尺,來到地緣,仍是荒草漫漫,隱隱聽得到野溪湍急的水聲,卻被重重垂掛糾葛的蔓藤遮住了視野,什麼也看不到,勉強走進地裡,便被半人高的咸豐草(鬼針草)給扎得全身中箭,再往深處走,地裡便是越來越濕,最後索性連鞋子也陷進泥沼裡拔不出來。好可疑啊!依我們閱地無數的經驗,這水來得詭異,怕不是好事,只見陪同前來的「楊主任」勇往直前去研究這水是怎麼來的,一旁的我也只能駐足止步,不能再走進去了。站高處放眼瞭望,約莫看出是塊坡地,坡度還算緩,一邊臨河,除了臨河的那一面外,四周只有一小處有人耕作過的痕跡,其他的全是荒草,一直漫到遠處山腳邊;唯一不同的是這塊地大大小小的石頭忒多,荒草長得高高低低又坑坑疤疤,有些像癩痢頭。

經勘查研究,發現水應該是從地裡冒出來的,問題不大。這筆野地在權狀上登錄是四百坪,但連周邊可以使用的河川地加在一起七百坪是跑不掉了,賣方開出的價錢合理,甚至有些偏低,我不太相信自己的好運道,便忍不住問道:「這價錢還算合理,可為什麼沒人買?」「楊主任」緩緩的說:「當然是有人想買,但是有人嫌野溪水聲太吵,有人嫌地裡的石頭太多,有人嫌四周沒人家……總之,買地要緣分,緣分沒到吧?」「咦!溪水的聲音不就是大自然的聲音?有誰會嫌這天籟太吵?」「唉!我上回帶來的人就是嫌野溪水聲太吵……」這塊地被東嫌西嫌得似乎沒啥道理?我覺得溪水淙淙潺潺的聲音,很好;地裡的石頭太多,可我們也沒務農耕作的打算,也很好;四周沒人家,那更是很好了,反正我們家收容的十來隻西伯利亞雪橇犬(哈士奇犬)的大合唱,也沒有幾個人家受得了……總之,真是好極了,於是當場討價還價,幾番折衝,我們立即掏空了口袋付訂金,買下了這塊野地。

一直到所有款項付清了、所有手續辦妥了,仍很難相信這塊地就是我們的。為避免日後和鄰居有爭議,我們申請地政事務所來鑑界複丈(土地的界址鑑定);當土地測量好,我抱著成綑的紅色界樁,跟著他們,看著他們將一根根界樁打進地裡標示出我們的土地時,覺得好似美國西部的拓荒者圈圍柵欄的景況,只是人家圈圍的是牛和馬,我們要圈圍的是狗狗和貓咪,終於,這也才真覺得這塊野地將會就是自己的家園了。

整地時,很幸運認識了一位專業怪手(挖土機)的「林先生」。「林先生」是錦山在地人,好大好大的一部兩百噸怪手,掌控得和自己的手臂一般,靈活得不得了。他幫我們把整片坡地依地形、地物很有技巧的整理出五層,除了讓坡地有層次,看起來好看、用起來好用外,更重要的是做好了水土保持;而用來堆礨坡坎的正是自己地裡頭讓前幾位買主嫌棄得要死的石頭。後來才知道,原來我們地裡石頭會這麼多,就是因為先前附近的人家整地時把不要的石頭,全丟棄到這兒來的,大大小小上千塊石頭,我們就拿來堆礨坡坎,堆礨到最後一塊,恰恰好全用完,比女媧娘娘補天還神準。

那片濕地水的源頭找著了,水是從地裡冒出來的,原來是個湧泉,「林先生」將泉眼用石頭圍攏覆蓋起來,並在前方挖了個水池蓄水,正好供我們和我們家貓貓狗狗合計四、五十餘口使用,即便是前幾年的大旱,四處都在缺水,我們這兒的湧泉只是水量少了些,卻也未曾枯竭;另外也做了排水溝和埋設地下排水涵管將溢流出來的水導入野溪裡排放,原本大片的沼澤不復再現,行走其間安全無虞。日後,從野溪裡水窪中撈了些溪魚放養於池裡,水生植物也不請自來,這湧泉池就成了一個自然生態池。

在下方近河處,我們又挖了個汙水淨化用的光合池,池裡種了荒野的夥伴送來的台灣苦草(小水蘭)淨水,還放養了台灣蓋斑魚(三斑)吃孑孓,在池邊埋了個特大型訂做來的汙水處理池。汙水處理池的汙水經處理後導進光合池中淨化,再排放進野溪裡;沒多久,這光合池引來無數的蛙類、溪蝦、毛蟹在此繁衍,小白鷺、翠鳥更是經常駐足;每年四、五月起一直到十一、二月,這兒更成了螢火蟲的大本營,傍晚起,瑩瑩燈火便是由此出發去展開夜遊的,關了燈才發覺螢火蟲也逛進屋裡頭來了。夜裡若拿著手電筒一照,可熱鬧著了,池裡苦草上無數晶亮亮綠瑩瑩的眼睛,毫不畏懼的正朝著你打量著呢!滴滴溜溜地好似不解你為什麼要打斷牠們的仲夏夜之夢。

銜接上方湧泉池的兩側用石頭堆砌出來的排水溝長滿了野薑花,只因為隨意撿來幾塊野薑花根扔擲其上,隔年便徒子徒孫的漫生起來,再隔年就索性霸占整個排水溝。好幾百株的野薑花,好濃好濃的野薑花香從端午一直瀰漫到中秋,中秋後非得把它給剃平了,這時才能聞到秋天的桂花香味兒。這塊地的原生樹木也多,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認得的是樟樹、茄苳、榕樹、九芎和山棕,靠溪畔還有台灣水柳,以及三株參天的楓香,它們的樹根整個盤據了臨河的地緣,偌大一塊地便是靠它們抓穩的,真是護堤護坡的功臣良將!我們本就好綠,所以盡可能的保留下所有的樹木,砌坡坎時也是繞著樹頭砌,捨不得傷害它們。上頭另有一棵年已古稀的台灣破布樹,幹粗且斑駁,枝椏佝僂向天伸展著,一樹的果實(破布子)卻是看得到摘不到,靠根部還長了幾朵亮褐色的靈芝,判斷這位老先生應已有百歲高齡,真不由得讓人肅然起敬。

至於那各式各樣的蔓藤則都被我們除了盡。有的粗得像巨蟒,有的看似柔弱,卻也一樣把大樹纏得七葷八素,我們花了幾天的工夫,才突破一層一層糾纏不清的蔓藤抵達野溪邊,好幾次被困在其間不見天日,恍若置身於亞馬遜河的熱帶雨林中,望了望手上缺了口的開山刀,覺得自己似乎也躋身電影中蠻荒探險隊的成員了。

其實比之於蔓藤,更讓人喪膽的是菅芒草,甭以為秋天時滿山遍野淡淡紅褐色的菅芒草花迎風搖曳挺迷人的,其實這怪物生命力之強悍,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若只是割除,那麼不待春風,是任何一個季節的東南西北風都可以讓它復生滋長,若想一勞永逸的斬草除根,那非動用鋤頭連根鏟除不可。至於已成叢狀和竹林一般的菅芒草叢,那麼對不起,連鋤頭也奈何不了它,非得怪手出馬不可,而很不幸的,我們地上就盡是這樣一叢又一叢的菅芒草家族,於是,它們成了我開拓史上的噩夢。

另一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就是咸豐草,如果它不請自來的沾黏在衣服上,那麼就算洗衣機也攪不落它,為此,我們在拓荒時都必須選擇尼龍質料的工作服,可如此一來便不吸汗,汗水像瀑布一般直灌腳上的長筒雨靴裡;更慘的是,若它找上狗狗或貓咪們去沾黏攀附,那麼狗狗或貓咪們身上的毛很快的便會結成條狀或球狀,真是災難。所以開拓初期,簡單說便是一場與鬼針草的長期搏鬥史,為了畢其功於一役,我們都是以連根拔除的方式掃蕩,也就是說必須用最笨的方法,蹲在地上一株一株的拔除。我並不排斥這種不花腦筋的死工夫,但它生長的速度很快,這頭拔完,那頭又冒了出來,才真教人欲哭無淚,所以每當鄰人羨慕、驚嘆的問:「為什麼就獨獨你們地裡不長鬼針草?」欣慰之餘,也不禁捏把冷汗:「還好還好,我們地不大,幾百坪而已,好整理……」

當蔓藤雜草除盡後,我們便在層層疊疊的坡坎間,以石頭堆砌出一道道一階階的步道和階梯,有一道階梯直通下達一旁兩、三米深的野溪,至此,每當辛苦勞動過後,筋疲力竭又口乾喉燥,身上的汗水濕了又乾、乾了又濕,衣衫上已經結晶出白色的鹽粒時,我便會往下走到野溪裡,整個人坐泡進溪水,洗頭洗臉、洗身、洗衣洗鞋,當然,也洗洗我的心靈;有時會枕著或靠著石頭小憩一番,看著透過綠葉的光影斑斕地撒在周身,溪水在耳際淙淙潺潺的流過。一直到現在我仍不明白,這溪水聲哪一點吵人?不過也幸好有人嫌棄它吵,這片天地才能為我所獨享,這可真是好美好美的一片天地,我可真是好幸福。我一直很清楚知道,我和這片天地的緣分不是無止盡的,我和我的貓貓狗狗們都是過客,我們只是暫時使用而已,是這片天地容許我們暫時落腳暫時棲身的,總有一天我們都要物化,那麼這一切都還要還回去,我希望屆時奉還回去時,我不致汗顏。

如今,經常有人上山和我們小聚,看到的是我們已經安頓下來可以非常舒適生活的環境,每每嚮導介紹我們的家園時,就忍不住要細說從前,從前這塊地是如何如何的……從前我們又是如何如何的……從前從前……在友人禮貌的、驚嘆的回應聲中,我很清楚知道從前那一段用汗水堆疊出來的新天新地開拓史,其實並不與任何人相干,也不必與任何人相干,這只是自己心底一段甜美的記憶,因為就算是在烈陽下、在寒風裡、在大雨中孜孜勤懇的辛苦勞動,我也從沒覺得苦過,反而覺得扎實得不得了,因為每付出一份心力,便清清楚楚的留下一份成績,真箇是一步一腳印,公平得很,也許這就是人與土地親近顛撲不變的道理吧!

【2011/05/17 聯合報╱朱天衣】

糞餅事件

雷驤

清晨呢,漁港就傳來「噗噗噗」輪機發動的聲音,而整個村集這時還靜著。正由那遠處的馬達微弱聲音益顯其靜吧,淨化了一夜的空氣裡,飄散著機油和鐵鏽的氣味,這個被海的腥膻氣息所包圍的小小半島,我就讀的國民學校坐落在唯一的主幹道上。這時,敞開的矮濶校門口,立著一個穿白夏衫的中年男人。

陸續的,街面約略有些活動的人影啦:背負一團黑黑的網罟的漁夫;拉著兩隻大輪子,板車上堆滿東西的販子,與校門口那個公務員樣整潔裝束的男人四目相望的頃間,免不了點頭致意,口中模糊說了簡短招呼語,便匆匆從校門走過,只發出那些赤足的腳底板觸地的嚓嚓聲。

這位即時答禮、臉上帶著嚴肅微笑的校長先生,便是我的父親,固執的在任何天候下,只要是登校日,便第一個站在校門迎接學生的到來。

鏡片後的視線,可以望見遠遠的從巷道轉進大路上來的學童,依例趕上前面自成一小隊的尾巴,這毛蟲樣的隊伍以這種方式逐漸變長。校長先生轉換方向注視另一頭,上學的小隊也一樣,紛紛經過巷口而增添長度,匯集向學校走來。

這時候絡繹不絕穿行校門的學生們口中喚著:「校長早!」

我很怕處於這類場合,以致公私難分,到底要稱他「校長」呢,還是叫聲「爸」!

偏偏初夏開始的這個月,校門周邊、階梯與花臺整潔區的輪值,正是六年級的我們這一組。大家不出聲的忙起來了,為了不揚起塵土的灑水壺漏,淋出柔軟的水絲之泉,我們也悉索的從植物叢間拔除敗黃的花葉。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不止是我,每個人的背脊某處都好像投有一束校長的目光,發癢或者發麻呢。

連接校門前的那一段寬闊的泥石路,也被清掃得乾乾淨淨,雖不能說滴塵不染,土粉還留著像日式庭園「枯山水」那樣掃帚紋的平行線。這條道路通經校門口的一段,不知怎的陡然微微隆起,變成上坡道的一個起點──這在校庭內面卻毫無影響,是平的。那時還通行著載重的牛車,每當逆坡上行的時候,趕車人必會大喝一聲,牛隻便加勁拖曳過去。

我們很喜歡在趕車人大聲吆喝,牛車轟隆拉過的時候,停下手邊之事回身一看,因為常常在這一刻會發生我們特喜的戲劇:那拉車的黃牛因為用力,自然的,屁股根部那條粗寬的尾巴便緩緩翹起,底下的糞門湧出墨綠色的,有時還冒著熱氣的便坨,噗噗的依次落在大路上。這公然的排泄之舉很能釋放孩子們拘束的心,而笑開了。

如果趕牛人是懂事的,這時便立刻跳下來,一面口中咒罵著,一面用車尾掛著的專門鏟子鏟了去,再奔趕那輛兀自前行的牛車,跳上繼續走去了。

其實牛隻也不一定放便,空車通常就不會,但載重而心急的車伕預先拉緊韁繩,暗示下一段須全力衝刺上去,甚至鞭上一鞭的時候,奮力的牛隻十之八九會撒出糞便來。是為了多少減輕些重量呢,還是對坐在後面的主人的惡意?我們不能知道,但心裡常作這種快意的解釋。

據說,過去這學校門口的路段,由於自然的地形因素,老是這裡一坨那裡一坨的散布滿地,一天下來,彷彿牛糞曝曬場似的,烈陽下牛蠅、果蠅或什麼糞蟲在此地面活躍著,直到曬乾、塌扁,被附近孩子揀回去當燃料為止──這說的是父親上任以前。

現在當然不允許這現象存在,父親接任以後便在朝會上告誡過──那些牛車主大抵都是家長,轉告一項合理的規矩:帶上鏟子和畚箕,務把畜牲不受控制的排遺,負責任的帶走。漸漸的,看那些趕車人迅快跳下處理乾淨,帶著慚愧的慌張離去,大約這事已被大家接受了吧。

這個早上,我們擔當校門整潔責任區的那一天,一輛空牛車從坡下拉來,晃悠悠的坐在橫槓上的那個人,手裡執定一根什麼籐頭的鞭桿,其上又連結一條細繩子,用來抽打牛的腹背一帶,但他此時並不抽打,卻以藤頭惡戲似的戳了牛股敏感的部位,那隻牛猛烈奔跑起來,懸在頰側與脖頸下的牛鈴叮鈴噹啷亂響,瞪大的眼珠隨著顛動的頭部上上下下。不用說,受此刺激,糞便從尾部排下,落於我們已然掃潔的大路之上,還留有「枯山水」筆痕的土面,壓疊成恍如晦暗色澤的一塊塊蛋糕。

這趕牛人並不下車,彷彿嘴角還有一抹曖昧的笑,傲然的附載在那狂奔的牛車上去遠了。

這無禮的惡行,我們幾個小孩卻當即憤怒了,但父親似乎並不動氣,喚來校工,看著他用工具收拾路當中的那坨牛糞,末了,還輕聲交代:「曬乾它!」

當天下午放學的集會上,值日老師報告早上發生的那件事(好像他親眼所見一樣詳細),重申校門大路上的整潔,應由大家共同維護。然後,手上舉高一件用報紙包著的東西(因為先前的說明,大家都知道那裡面是塊什麼東西),老師接著說:「校長決定要還給這位同學的父親!我們說好不能把它留在路上的嘛!」

接下來全校一面唱著放學歌,一面分列成單行的路隊行進,那個四年級學生(就是他父親早上演出惡劇,被認得的人指出來了),雙手捧著由值日老師手上接過來的、那包半乾的糞餅。

當他經過我們面前,本來班上同學預備好嘲笑的話,但看他羞赧的低著頭,眼眶還噙著淚吧,大家都把話嚥回去了,畢竟那件事又不是他幹的。

父親的任期甚短,大約不過兩年吧,但以他那種稍嫌偏執的行事作風,在那個漁村級的小學校,留下若干為人議論的治績。而我,便是那期間從小學畢了業。

父親離開這小學的公職以後,重拾他法科的專業,在對岸港市的一個曲巷中,掛起「事務所」的招牌,做一個籍籍無名的律師,以繼續供應生養我們這些孩子的責任。

許多許多年之後,毫無預計的我陪著去國長久的妹妹,百無聊賴的環島四處「觀光」之際,不期然到了這昔日的半島漁村,而今鑿通了二港口,徹底與港市斷裂,之間的渡輪碼頭更新,另外開通一條過港的隧道公路直達,也帶來前所未見的繁榮。

現在妹妹與我登上這個幾乎不認得的地方,看見沿靠一條新闢的寬闊馬路,往昔那長長的寂寞無人的黑沙灘,已設置各種遊憩設施,遊人充滿直到看不見的盡頭。彼時散見的林投叢已毫無影跡,海面上,大貨輪一隻隻銜接,是外洋來的船暫時停泊,以等待空出碼頭好靠港裝卸呢。為此,那山崖上的白色燈塔也彷彿微笑著,但予我兄妹倆只覺陌生和失落。

妹妹擎著在豔陽下幾近透明的花傘,無法抵擋太陽。經人指點,我倆並步前往那所幾疑不可能存在的小學母校。

烈日下的午後,況且是長假當中,學校空曠幾無一人。這校景令我十分迷惑,後來站到樓廊上四處覽看才明白,原先我們全心灑掃維護的學校正門,現今變成面對靜路的一個小門;而本來那個小小的後門,擴建出一個堂皇大門,全校方位徹底來了個大翻轉。不用說新建起造了新樓和大禮堂,一概都是從前所無。

搜尋中,看出僅只保留原有的兩層古典教室,此外全校的壁材也換了新。我六年級就讀的教室就是其中之一,好像證明它確實存在過,我略感寬慰。

現在,頂樓中央闢有一條「校史走廊」,長長的壁面布滿老照片,我和妹妹好不容易找到我那一屆的畢業合照,攝影場所就安排在古典教室前邊,大伙兒站在疊落層層桌子、椅子上拍成的。

每個學生在照片上的頭臉甚小,從一律白短袖衣領間露出來的一團團臉面,分辨不出誰是誰。最前排中央坐著的校長先生便是我父親,這一點無可置疑。他穿著整齊的西服,足下蹬著白皮鞋,這是半世紀以前戮力卻顯出倦態的壯年父親,照相上他身體略微傾向一側,但那表情又像似想努力坐正。

我在這麼多年以後,終於知道父親對奉公已十分失望了。

縈繞我的還有一件事:當時畢業總成績結算出來,我是全校第一。父親得知時,毫不猶豫的囑咐我導師說:「把他的總平均扣去三分!」以致我便與排名第二的同學易換了位置。父親的理由是:「總會有什麼老師,因為你是校長兒子,而抬手加了分數。所以現在扣去三分,算是公平。」

妹妹此刻仍固執的在全體畢業生的照相上,用手指頭一個個移過,企圖找認出小學時代的我來。我心想,如果她成功的從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頭中找到,我必定是一副憤怒不解的表情罷。

記起很後來的父親──那時我較常侍奉老人,逢他心情好、身體也好的時候,常常彼此說說話,對談的事情繁瑣而跳躍,比如,有一回父親打盹忽然醒來,問我:「你記得我夏天常穿的白皮鞋嗎?剛才夢裡頭還滿頭是汗的奔上奔下,低頭看自己爬樓梯的腳下,就穿著白皮鞋呢……為什麼忙著……。」

我想起那久遠的「糞餅事件」,於是向父親提說起來。那時他深深的坐在沙發裡,雙手扶著四腳助杖,仰頭聽著我說,末了卻只「唔」了幾聲,就長久沉默下去。完全忘卻了?或為此提示而墜入另一串回憶裡?我不能知道。

過了一會兒,看見父親臉上的光影逐漸黯去,大約那一天的黃昏也落幕了。

週間旅行/吳妮民

散文首獎-第34屆時報文學獎

 彼時我不知道,我將不會再回返這幢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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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聽診器放開她的胸膛後,看護婦和護理師即上前圍攏來。她們低聲討論著,我則安靜離開。從客廳望去,瘦長對開木門框住了臨街邊間,二樓,午後天光入老屋。小小房室,懸垂一盞舊玻璃圓燈罩未亮,褪藍牆壁,地鋪石黑六角磚,角落一張單人床,老婦正睡臥其上。她已睡了很久很久,近百歲的皺白臉上無有表情,眼皮闔閉,癱去肢體略略浮腫。我看見景深裡護理師的背影和手,她彎身嫻熟操作每日數回的流程,量胳膊血壓,測呼吸速率,接著緩緩抽出留置逾月的鼻胃管,換上新的。「阿嬤,阿嬤,吞落、吞落。」插入中,伴隨著耐心哄勸,即使明知這些年以來,老婦從未醒轉。

 每三個月,我來到這裡,探看老人還安好否。護理師則每月來巡,置換管路,詢問營養狀態、排泄情況,評估有無急性感染或其他病症。與我相偕出訪的居家護理師,爽朗素樸,是一個女兒的母親。她且每日往返醫院病房與街弄衢巷,權衡住院病人回家後可否就地照料。手上數十位收案病人,得輪流排程,定時到案家清理傷口、重置尿管、氣切管及鼻胃管。除此,她清楚記得每人跌宕起伏的病史細節,關於那些管路在怎樣的章節轉折裡被一一插上;以及個案的家庭譜系、有決斷力之關鍵人物,那裡頭,暗藏有親族中絞纏的糾葛。

 彼時,我們過度浪漫。乍聞升上第三年住院醫師的我們即將加入居家照護團隊,每週一次出訪,還以為早期往診時代炫然再現,彷彿看見馬偕或蘭大弼等老前輩騎著腳踏車巡街,或電影「油麻菜籽」中,荒地裡被小女孩領著趕往接生的小鎮醫師。我們且幻想將會攜帶許多家當,它們通通都被裝進一個鼓脹的醫師包內,那樣厚沉的皮包被提拎著,因為趕路而前後晃動,好似要往赴什麼重大現場般地急迫而熱烈。

 然而以上的事都沒有發生。醫療高度發展的今日,院所密集,病患有事救護車即呼嘯送抵,再不需要英雄式的迷人情節了。往診醫師自傳說中退位,醫師包縮減為一襲白袍,口袋插放筆燈、印章什物,聽診器掛頸,如此一身輕便,我們遂成居家護理師的跟班。最最勞苦功高是護理師,所有替用的管路耗材、血壓計耳溫槍、棉枝優碘、剪刀紙膠,都被飽飽填入一篋黑色行李箱,她們低頭拖拉,輪聲碌碌,陽光底下疾行,就像即將出發去遠方。

 那便是我們三人的週間旅行。每星期,月曆上被註記的時刻,司機大哥固定駛車來接。小黃出動,我們遂以計程車取代古早三輪車,熟門熟路鑽巷繞弄,於城市中兜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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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篤篤前行,去探訪我們的老友。楊,年輕工人,二十出頭便遭高壓電殛、自電線杆頂墜落──遇見他時,他胸椎以下皆癱瘓僵直,因傷而極度重聽,並已在安養院的床上躺臥了之後的二十年,唯一的生活事件是撐起頸部,鎮日看著熄去音量的電視。他總大聲招呼,用走調的開朗聲線,告訴我們這陣子他又略微發燒,流出血尿。我們掀翻被單,執起並清理男人皺癟陰莖,從那孔洞中拉出已放逾月的尿管,端詳那袋紅濁尿液;翻過身去,楊因長期臥床,早生出難癒褥瘡,安養機構人手不足,換藥翻身無法勤快,他無感的背肉遂被鏤蛀,總有黃綠膿液滲出,沾滿填實傷口的棉紗。護理師以生理食鹽水浸潤,揭去髒紗,以棉枝塗藥消毒,再像照撫乾淨新生兒般,蓋上層層疊疊潔紗,等待下一次吸飽穢污。

 褥瘡確是居家宿敵。我見過護理師於另一案家用剪刀挑開剪去病人腰薦部的壞黑死皮,膿汁應聲噴薄流出,令人心驚的湧泉。無聲傷口隱隱穿鑿皮下肌肉,成穴成巢,漫生至小棉棒也無法觸及的邊界。接著,挖糞。看護說,病人數日大便未解,護理師遂戴起手套,讓病患側身,手指探進肛門口,受刺激的直腸便蠕蠕而動,如擠奶油花般地,將糊狀黃糞成條排出。

 一路訪來,千門萬戶,人情百種。王是典型老兵,中風後全癱,身上插放三管,長時被安置於護理之家。他女兒臨屆中年,始終未婚嫁,除回家洗澡換衣外,數年來疼惜如初,每日待在床側照看。王的眼睛還能骨碌碌轉,用它表達知覺或意會。他撇過眼去不看我們,像要抗議換鼻胃管或氣切管極不舒服,女兒即俯身貼他頭側,手撫他腹,大聲鼓勵,「王某某,你最棒。」或極有默契地轉譯他的安靜予我們聽,「看,他在生氣了。」金花,則是和氣福相的八旬阿嬤,插尿管,獨居於城中一塊雜草坪旁的矮屋裡。半百兒子因事跑路,女兒與她大吵後再沒聯絡,剩一亦年事已高的老友每日來料理起居。去訪時,兩老姊妹瞇著眼,研究手中回診與檢驗單據,爭執著健保卡或私章的去處;另一家,因腸癌而於腹部鑿一造廔解便的老人,子女四散,負責照顧的兒子開設自助餐店,鎮日待在店內幫忙,卻不願聘用看護,將照料老父三餐及餵藥責任丟給政府補助的居家服務員。為配合餵飯給藥頻率,一天訪視額度三小時的居服員只得將時間拆作三份,按三餐前往。每回見面,兒子總先自憐,「大家擺著不管,老父的事都我在扛。」而難唸的經還有許多本,某案家的媳婦一日打來電話,說她搬了出來。原因?「先生早有外遇,家裡每個人都知情,卻沒人告訴我。」她忿忿地在話筒另一端說,因她照顧得實在太好,夫家需要她這樣盡責的媳婦來看護一個漸凍人的婆婆。不甘被利用,媳婦提了行李離開夫家,未幾,婆婆即死於肺部感染呼吸衰竭……

 ●

 我們亦去探照顧朋友的朋友。印尼來的阿娣,月餘不見,變胖了。她手指比出一個三,大笑著,「三公斤。」每見居家團隊來,她總興奮莫名,因主人白日不在,阿嬤昏迷躺床,我們是她生活中極少數可談話聊天的對象。問她,「怎麼變胖的?」阿娣才說,近來,她可以上夜市去了,每週去夜市的她快樂無比。能去多久?她說,每次二十到三十分鐘──包括往返時間。因而只能又快又準地買回食物,沒得逛街。但她自豪著她掙來的自由,因這是她到此地五年以來,頭一回不是為了倒垃圾而出門。她勇敢地向男主人抗議:「為什麼你可以出門,我不可以?」

 「所以阿嬤住院我很開心!」阿娣邊樂呵呵笑著邊用未有修飾的中文說著。「我就可以看到很多其他人,也可以從醫院到外面去!」

 希蒂的看護生活則自在得多。她與另一外籍看護坐擁平時主人缺席的大宅,分別照料一個老去的董事長夫人,和一個半身不遂的中年女人。希蒂聰明而極有主見,不替夫人洗頭,總拿錢讓夫人去外面的髮廊洗。遠方的女兒遂提議母親臥房的電腦加裝視訊,可偶爾請看護打開,關心此處的照護情形,卻被厚道的先生擋下,「他說這樣侵犯人權,不可以。」

 另一層矮窄公寓裡,車禍後呈僵呆狀態的中年婦人,由一個營養不良的女孩相伴。女孩不時面露驚惶與焦慮,眼睛過度睜著,代替她中文不通未能言說的恐懼。後來我們便明瞭了原因。婦人的兒子無業,鎮日在家玩著電腦遊戲。我與護理師進房瞬間,我瞥見他不動聲色切換電腦螢幕,居高臨下,由攝影機觀察我們工作情形。男人與其姊對待看護疾言厲色,下一秒他們卻能轉過臉來,微笑與我們對話家常,變化之劇,總讓不適的我們速速收拾完畢,倉皇逃離。

 朱瓦莉從菲律賓來,會說英語,卻無法以中文溝通。因而,她未能告訴六十餘歲猶體態健壯的男主人,「請把你的褲子穿上。」發現此事,是在幾次家訪後,那昏迷全癱、因關節炎而全身攣縮絞緊並已插上三管的婦人的先生,電話來詢,「可不可以跟太太『在一起』?」護理師猛然一醒,下次再去,朱瓦莉被問及才提起,男主人在家中常只著緊身四角內褲,且藉協助翻身之名,與她的身體不可避免地磨蹭。向男人的子女反映,他的孩子卻答以,父親怕熱,這樣穿著較涼快。夜晚,男人與其妻、看護共宿一寢,理由是他要瞭解患妻的狀況,以及看護是否夜裡起身。因而朱瓦莉總是惴惴,擔心著還未發生的事情,每個晚上,她要撐持到男人鼾眠了才敢睡去。

 朱瓦莉沒有權利換雇主。風雨未至之時,護理師只能抄下自己的號碼給她,請她有事必得打來求救。好在,男人還不及行動,他的妻子便已溘然逝去,朱瓦莉被調離。走後,她傳了一封英文簡訊來,說她在鄉下,人平安,請放心。

 百姓黎民皆老去,仕紳淑女亦頹老矣。常常,在古都,我們如此輕易就闖進了時光封印的結界。極其自矜的老奶奶無法忍受換尿片時外人在場,去訪她家,因不能目視她清潔會陰而被請出房門;坐輪椅見客,她得再換上莊重服裝戴上項鍊。舊巷深宅,早年聲名赫赫的醫師如今癱躺於床,讓後輩如我敲按肚腹、聆聽心音。還有,在那雙頰陷落面容清癯的老人家中,女兒出示老人年輕時的照片──二吋照中的男人,半身,是個側轉正的角度,多瀟灑,戴呢帽披大衣,鼻眼俊美媚視如在電影裡。翻轉背面,有字寫著:十七歲,哈爾濱。那是老人少年時,還在東北洋行裡做事的片段記憶。

 因此我是那麼喜歡在初入家屋時就傾身去看那些相片。那些被壓著、懸掛著、擺放著或藏在皮夾中的,陳列如生命之廊般的相片。畫面裡,他們神色清明,五體自在,與家人親友合照,或身處一段生活切面,經歷一場旅行。病痛來臨前,他們各自眼梢發光,笑得用力。彼時,還無有鼻管、無有切口,彷彿只一回神,床上雙眼翳暗呼吸濃濁的人們,就可以回去。回去、回去再回去,如時鐘倒走,分秒退行;回到少年勃發的炯炯英氣,回到女孩的巧笑倩兮,回到愛,悲傷,勞苦或歡喜──

 ●

 然後,便回到那有著褪藍牆面的房裡。「……家屬的意思是,除非最後很痛苦,否則不要送醫院。」台籍的看護婦這樣細聲說著。接著,護理師安置好阿嬤,收妥衛材,從那有著褪藍牆、石墨地的房間走來,坐在客廳裡填寫收據。

 那一見便知是個世家遺留的客廳。對開門外毗接一座小小露台,雕花欄杆,窄長台面,鑲鋪八角型紅色地磚,樓板空心,踩上去咚咚作響。有風,有光,從露台穿透進屋,直通後院天井。時值夏末初秋,對流雲系包圍城市四周,天空飽撐溼意,透明雨線安靜降落。

 我想像,那便是她看過的風景。曾經,曾經有位青春小姐,梳妝齊,著衣裙,黃昏時分輕快優雅地開了門,走上這露台眺看。彼時,整座城市都還伏在她的腳底,只路邊燈柱與椰樹交錯植在這貫穿古城的熱鬧街上;家屋對面,臨日本勸業銀行,左近,是頂樓開張著遊樂園的林百貨;順著大路走下去,便是圓環州廳。

 一場戰爭還未來臨。一個摩登時代就要開啟。

 她記得啊她記得,這條街,那時,都還叫做末廣町。

 ▲得獎感言

 自較認真地寫作起始至今,十年了。感謝評審們於此時以這可貴的鼓勵支持我的筆,讓因它而生的喜悅可以應付創作中不時浮現的困頓。

 謝謝陪伴我至今的家人,朋友。

 書寫一段真實發生於我青春場域的進行式故事,紀念我喜愛的城市──台南。並要把此篇文章,獻給所有老病之人,安靜做事的醫護人員,以及長蟄屋中、沒有面目的照料者。(吳妮民)



 ▲評審意見

 社會老了,老人多,病人多,被遺棄的人和被遺棄的心都多。老人、窮人、病人的現實狀況與心境有誰會去在意?

 有多少人理解有某些醫師、護理師在診所、醫院之外的工作?(有誰知道有「護理師」這行業?)

 獲獎者文字無文藝腔,也無對文學獎企盼的眼光,他只是寫,安靜淡然地記下(甚至不算記錄)他與護理師、包下的計程車,三人,每星期的病患探視在醫者的筆下恍若週間旅行,雖然是令人愴然的奔走。

 醫師的筆不批評,不濫情描寫,但心中的悲憫與專業的致力已無需文字美化,他只記下「百姓黎民皆老去」之後,他和護理師默默的疼惜與付出愛。

 這些年在文學獎評審工作遇到的諸多「我美麗的肚臍眼」文字之外,少有的眼中、心中只有「你們、他們」的感人!(愛亞)

好一個女子/張讓

  1

  來到了艾略特筆下最殘酷的季節:四月。

  四月的殘酷是春意薄薄吊在半空,欲暖還寒來來回回挑逗,激得忍冬已久的人牙癢癢地詛咒。終於寒氣漸漸淡了,幾個暖天讓人歡欣若狂。

  四月結束緊接便是母親忌日,算算母親死了有15年。不説去世、過世、往生或走了這些美化淡化的説法,因為要直直逼視死亡這沒法回避、沒法矯飾的事實。不過這時想來不再心痛如絞,而是淡淡認知:“是的,15年了。”其實不算一下搞不清到底幾年,只知很久了,足以讓友箏從幼童長成大學生,讓父親進入90 高齡,讓中年的半頭白髮。

  儘管不再泣血悼念了,還是(也許總會)記得那最後一幕。

  醫院潔凈清冷的長廊,安靜病房年輕護士善意的笑臉。病人躺在病床上,避不過這個字眼:等死。無救,垂死,除了減痛已沒什麼可做了。病人幾近無知無覺,一線遊絲在嗎啡的五彩雲霧裏飛翔。家屬(白天通常是妹妹)坐在一旁,籠在衝鼻簡直猙獰的百合花香裏,不時起身從病人乾裂的唇間擠幾滴水進去,或撥 撥頭髮抹抹臉,知道只是在耗時間,等那鍘刀終於落下。

  最後那時刻果然到來,遊絲斷線,母親走完了一生。不意外。不可能意外,除了那個時辰,那個誰也無法準確預測的鐘點。悲哀是一定的,奇異的是有必須悲哀的意識而卻無法召喚悲哀的感覺。悲哀成了一種知識,凍結在知性的層次,下降不到內心深處,像張標簽貼在皮面,只覺心裏一片麻木,在長久的義務和等待過後力竭了,除了行禮如儀不知怎麼反應。直到仿佛很很久,久到令人尷尬自覺冷血非人以後,那應有的傷痛才施施然降臨。那顆心終於活過來了,掙脫責任義務,在一個秘密角落找到了惶惑蜷縮的自己。然不是哀哀泣泣,而是錐心嚙咬的痛。一痛許多年。

  2

  不久前譯完一本哀悼亡友的書《一路兩個人》,在譯序裏我提到悼亡書怎麼寫,走出悲慟需要多少年。五年?十年?不一定。有人長,有人短。我直到五年後才不再尖銳覺得那份失落和愧疚,才不再經常倣如幼童暗自呼喊:“啊,做得不夠,沒有告別我還沒能為過往的錯誤道歉,還沒能告訴她,我愛她還沒能做 一件事讓她高興!……”然事實如此誰也無力挽回,死了就是死了。現在,這麼多年後,可以説不再悲悼了,心裏那個巨壑儘管沒法填補,底下卻徑自長出了一片花草,也許是一片初春的雪蓮、番紅花,或是這時滿地盛放的蒲公英——我總偏愛這些毫不名貴,沒人會拿來插枝的小花。

  悼亡本質上其實便是自私,哀的是我,慟的是自己。人死只一回,但許多年來母親在我回想中一死再死無數次。不再悼亡表示走出了那自我中心,擺脫了死亡陰影,代之以母親的生命本身。於是,有如由陰雨綿綿的四月,走到欣欣向榮花草鳥鳴的五月,我搜索記憶,重建那個歡笑健康的母親,在某種程度上將她 還原。這時我看見另一個母親,她從遠方走來,從我的童年、青春期和成年以後的每一刻走來,那個真正的母親。

  最先跳上心頭的是張我拍的相片,在密歇根大學校園裏,母親和妹妹背靠背坐在石凳上,母親一手拿著沈從文的《長河》在讀。母親比不上我們幸運,沒能上大學,只念了師專。我是家族裏第一個上大學的,但母親是天生的好學生,學校似乎便是專為她這樣愛好求知、努力向學的人而設的。記得一次我幫母親洗 衣,在洗衣槽邊墻上發現一張紙條,上面抄了幾首唐詩。小字楷書工整拘謹,就像個乖女兒好學生會有的那種絕不會出格越界的字體。而母親正先是乖女兒好學生,然後成了刻苦認真的好老師好母親。因此她走過密大校園便好像回到熟悉的地方,一臉的欣喜——若晚生幾十年,以她的聰明(她雖然總自嘆無能),也可 能是個碩士博士!但生逢亂世,又在那男尊女卑的年代,她不敢奢望高等教育,只想去學做護士,因外祖父母嫌那工作太過委屈才作罷。然後戰亂來了,她被迫逃難,孤立無援在異鄉異地求生立命,便那樣走過來了。是那個時代尋常的小故事,然對任何經歷過的人來説無疑驚天動地。如果沒有戰爭動亂母親可能便不會 成為教師,不會遇見我父親,我們一群也就只是基因宇宙裏微小的概率,永遠的未知數。每當把自己放進歷史裏去思索,便會陷入這種似乎必須感謝動亂的尷尬裏。然而這裡我並不真在探討歷史,單在講我母親的幸與不幸。

  這是出家裏常見的小戲碼:有個聲音在呼喊,我(或可能 是弟妹)在臥房沉浸于書中沒聽見,忽然那喊聲穿破我專注的厚殼進入意識,喊的是我的名字,是母親在廚房喊我,我這才推椅起身奔向廚房。一次我終於聽見了衝去,她氣急敗壞地説:“你看你看滿地都是水,趕快擦擦!”我一看不過是些水漬,衝口説 她太誇張了,她低頭一看不禁失笑:“真的噢,不能説是滿地的水!”因為忙累,母親不常笑,她那忽然自覺而自嘲的笑容因此讓我記憶深刻。每當她笑,底下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便忽然浮現, 讓人穿破母親身份的鐵甲遽而窺見裏面那個無人知曉的小女子。又有一個冬天我回到家經過廚房,母親看見我的藍白套頭毛衣 説:“在哪買的毛衣,這麼漂亮!”語氣難得的輕快,有種陽 光衝破雲層的鮮明燦爛,我格外難忘。

  3

  這時我想寫的不只是我的母親,而是普天下的母親。然母親這主題我許多年前便已寫過好幾次,除了寫自己身為母親的實際體驗,還抽象討論“母親”這詞彙和觀念的真正內容。我幾乎是疾言厲色的批判一般似褒實貶的“母親”用法。同時“母親”這詞對我又有特定意義,代表了一個最美麗最高貴的概念,因為我 想的不是任何母親,而單單是我母親。

  我十分幸運有個好母親,我想用一長串形容詞來讚美她,但再多美詞都不如短短一句:她是個好老師。

  因為母親是小學教師,在家母親身份便和教師身份重疊,使她比一般母親要通情達理。在母親眼中理是最重要的,因此她總從理出發,再以情來完成。我愛辯説理的性格(這時才驚覺),也許便來自母親。她要求相當嚴,但不高壓,總有鬆動緩和的空間。我們若覺得委屈憤怒和她抗爭,她第一個反應不是強迫,而是問為什麼。一次大弟説母親重女輕男(其實她從不偏心),她立刻反省自己,無論如何想法彌補。她的前提是理解孩子心理而不是貫徹權威,知道孩子若不聽話一定有理由。你若跟她説明她 一定聽,然後尋求解決。她的教法是誘導不是強制,是春風化雨 不是生殺予奪。

  不久前和妹妹回想童年往事。我立刻便想到母親給我們小孩訂閱的《國語日報》,以及她給我的第一盒粉蠟筆和畫紙。相信她絕沒想到暗地裏在培養一個未來的塗鴉寫手,就像後來父親帶我去拜田曼詩學國畫時絕沒想到這一步可能便造出個藝術家來。小學時放暑假除了學校規定的暑期作業,母親還要我們寫日記練 書法。我們倆都記得和父母一個鄉親(我們叫他大肥阿伯)學千家詩,他星期天來,給我們一句句講解唐詩,要我們背,我們就乖乖背了。不記得維持了多久,只記得學得很有興味,當時背的一些詩現在還記得,像“映門淮水綠,留騎主人心。明月隨良掾,春潮夜夜深。”

  更久遠的往事:母親還在金山小學教書時,因為臨時沒保姆,便帶了稚齡大弟去教課,把他安在教室前一個角落,用粉筆畫個圈,吩咐説:“只可以在圈裏玩,不能走出圈外。”於是大弟便在圈裏玩耍,要小便了便這裡一滴那裏一滴,最遠也只到圈 子邊邊。

  可以説,母親給子女的圈子相當大,雖然我們有時還是不免要踰矩越界,那是出於小孩天生不愛受管,而不是因為母親不合理。我不記得她對我們有過任何不合理的要求,或講出“你們小孩子知道什麼”這種鄙夷的話;恰恰相反,簡直合理得過了頭。高中時我和母親説要學素描,她立刻就答應了,妹妹要學彈鋼琴也是。大學時我要找美國老師學會話英語,學費不便宜,她一樣沒多想就答應了。其實她遠可説沒錢愛莫能助(我也多少知道家裏經濟拮據),但她一向的原則是只要子女有心要學,就算負債也要成全。

  4

  寫到這裡想到另外兩個母親: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母親安鄧恩和前一陣紅遍美國媒體的虎媽蔡美兒。安和蔡美兒都是強硬的母親,注重子女教育不遺餘力。不同在價值觀:安著重在培養子女挑戰主流獨立思考,蔡美兒在灌輸女兒接受權威追求掌聲和成 就。這個不同可説天南地北。

  美國新近出版了《紐約時報》記者珍妮斯考特寫安的傳記,書名意味深長叫《獨特女子:奧巴馬母親沒人説過的故事》。記得當年奧巴馬競選總統時我讀他的回憶錄,當時便為他 母親的種種前衛果敢行徑“驚艷”不已。分明是她給了兒子超越膚色、種族、貧富貴賤的基本價值觀,分明是她教他要反求諸己獨立思考、追求正義公平,分明是她讓他站在她的肩上高瞻遠矚一個簡直難以想見的理想未來,偏偏他的書名卻叫《來自父親的夢想》!現在奧巴馬才甘願坦承:“天真和理想主義是她的一部分。我想也正是我裏面的天真理想主義。”但那時他對母親幾乎是輕描淡寫,有時語氣甚至帶了輕視和貶抑——既不公也不誠,讓我有些失望。於是寫了《母親的眉毛》,為安打抱不平。現在《獨特女子》出版,安得以還原做她浪漫勇敢的自己,而不需附 麗于奧巴馬片面的競選論述。

  相對,虎媽蔡美兒窮兇極惡的教法讓人錯愕。一個受過高等教育享盡了美國文化好處的人(那自戀自得的口吻便十足美國風),卻回頭死抓住中國文化裏的過時糟粕當神明崇拜,步步打著中國和親情的名號颺颺得意,加上字裏行間張牙舞爪的虛榮和驕氣,讓人反胃:竟有這樣豆腐腦開倒車的現代父母?這樣無知 淺薄的大學教授?

  做父母是藝術不是科學,沒一套公式可用,但起碼有歷史、哲學、心理學等等可供參考。對中國歷史有點知識的人便會知道,父母至上、威權高壓的古老中國,填鴨教育製造出來的,上是滿朝搖頭死背、軟骨奴性只知跪拜君王的八股書生,下是滿地唯唯諾諾、陽奉陰違,專愛取小徑、貪小便宜的老百姓。也許因此中國幾千年改朝換代不過是新瓶舊酒,年號不同,但始終翻不出一人高高在上百姓匍匐在下的老套。文人士子再怎樣搖頭晃腦的真知灼見,終究只是在謀求怎樣幫帝王鞏固權力,打造誠惶誠恐的孝子 賢孫和無知順民。所以魯迅終生為文大力批判,尤其為孩子講話寫了《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批判中國舊式教育父權神聖的思想是“毒”,指出生小孩不是給子女的恩典,孩子不是父母的延長而是自己,應該“解放孩子……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

  我天性好強,又學的是法律和教育心理學,翻看《虎媽戰歌》因此好像坐老虎凳痛苦不堪,再加上文字乏味如流水賬(只配用翻的),不知多少次想把書摜到墻上看它頭破血流。

  有趣的是,一路冒煙到最後竟然不氣了。蔡美兒沒我幸運有個通達的母親,碰到一個強硬高壓會口出“廢物”罵人的父親,就以為得到了天下最好的家教一心要如法炮製,非得逼到讓子女發狂生恨才自覺得法。她似乎完全無視自己思考“邏輯”(若有邏輯可言)的龐大漏洞:她同是耶魯法學教授的先生(她以“我 真好運,我先生英俊聰明……”來公然炫耀)便是她鄙視的美國開明教育下的産物,並沒就因此被“毀了”。即使她最後“認輸”也不是從根本上覺悟自己有錯,而是碰到了一個旗鼓相當不吃她那一套的二女兒。至於她自己(無疑得意非凡)的“成就”(如果她肯虛心自省並參考心理學和最新基因學研究的話),恐怕是出於天性爭強鬥勝,而未必是因為父親逼迫的結果。

  兩年前公公去世後,一次談起對死者的感傷我對B説:“老實説,我覺得你對父親的悲比不上我對母親的悲。”

  悲能比嗎?這種説法有點像電影《奇愛博士》裏,原子彈轟炸機已在飛往俄國途中,美國總統在電話上和俄國總理比賽誰比誰更難過那一段荒謬對話。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我曾不止一次和人説:“我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不用説 是出於偏見,然也是事實。現在我還是這樣認為,不只因她是我 母親,而因我是她女兒,得以就近巨細無遺地看見她這個人的裏外全部:她善良真純,幾乎不含雜質。

  魯迅寫他母親,自學到可以讀文學作品的程度。我想到我母親。

  讀到安在奧巴馬小時親自早起教他唸書,我想到我母親。

  齊老師《巨流河》裏寫她母親在幼子死後偷偷到後院哭泣, 我也想到我母親。

  法國片《天堂路588號》裏,深情描述原籍阿米尼亞的主角和父母(尤其是和母親)的感情。其中一幕是父親死後主角回家看母親,那天早晨他正在喝咖啡,聽到前面裁縫店裏母親和一名來 取衣服的女顧客對話。價錢早已説定,可那富婆卻還是纏著要折扣,母親始終溫和應付,是他聽不下去出面指責富婆明明有錢還要貪小便宜:“既然這樣,不要錢了,免費奉送!”女客氣衝沖走了,他轉身讚美母親不卑不亢才表現出了誰是真正的貴婦。不用説,我又想到我母親。我幾乎處處都想到母親。

  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裏寫他小時候每晚一定要母親親吻後才願上床,不然就沒法安睡。我們和母親間沒那種卿卿我我的依戀,有的是無言的敬愛。這份感情隨時間而越發加深,因為越長越體悟到:我們做不到母親的半分半毫。

  6

  不談親情,一個人怎樣衡量自己的父母?是看子女的成就嗎?

  不管有沒有奧巴馬這個總統兒子,安都是一個獨特可敬的不凡女子。

  我格外在安身上看見我母親,因為她們個性上素樸、同情弱小、拒斥名利、堅持原則和理想的地方非常相似。儘管母親沒博士學位也沒豐功偉績,只是一個無《巨流河》可寫的平凡女子, 但我們幾個子女和她一比便渺小了,雖然我們學位比她高。

  魯迅兒子寫他父親教育他是“順其自然,絕不願戕害性情”。母親教育我們也是,嚴加管教而絕不扼殺子女自我。設使母親當年以虎媽手段來對付我們,我不禁毛骨悚然,想起《紅樓夢》裏賈寶玉滿腦功名的古板父親賈政和罩在父親陰影下而一生鬱鬱不歡的卡夫卡。幸好母親不是那樣的人,她全身上下沒一根唯我獨尊的骨頭。感謝母親給我們家花的溫馨、野花的自由。

  以前陪母親上市場賣菜,菜販豆腐販總會熱情喊:“張老師!張老師!”在街上遇見家長,也是一樣熱情喊:“張老師!張老師!”

  這時,遠遠的,我看見母親走來,形象越來越清晰,我看見她溫和的眼神謙衝的笑容,不斷不斷地走來。我想和學生與家長 喊“張老師!”那樣喊:

  好一個女子!好一個人!

萍聚瓦窯溝/阿盛

 關落陰見聞錄

 1992年,夏,伴報社同事到萬華西區看「關落陰」行術,同年,又二次。與之前在家鄉見過的幾乎無別,細節與穿著略殊而已。

 行法術者皆男人,是否紅衣道士則未審,因為彼等都穿普通服裝。所供奉的神祇皆羅車太子,地點或神壇或一般住家。法術施行前之請神儀式大概相同,受術者以婦女為多。

 舉一例。一人欲見已亡丈夫。其過程概約如此──受術者(甲)坐在神像前,以黑布蒙眼;行術者(乙)口念咒語,以尺或木板敲桌,持續。約十至二十分鐘,乙問甲一些話,甲亦回答,有時答符所問,有時答非所問。忽然甲身體顫抖,呼叫:某某,是我。乙亦忽然閉目開口,聲音改變。接著甲乙一問一答,皆家常語,如在此好否、兒女平安否、叔嬸如何、親人如何、須要何物……。甲亦泣亦言,乙則安慰之。最後,乙道別,聲音回復如初,甲則低泣漸緩,以至停止。

 當然過程無法細述,其間語言往往有旁觀者無法理解的。

 那麼,可不可信?不太確定。一般而言,關落陰之行術者與受術者皆肯定其術不虛。然,套招亦有可能。甚至於行術者斂財騙色,往往有之。

 既說不太確定,則當有可信者乎?曰,或然。

 曾陪友人赴三重請行此術,我旁觀,過程大類萬華之例。友人欲見亡母問事,結果問出其母生前收藏之二十兩黃金及失去多年之銀行存款簿印章。另外,還有些對話,事後印證了。我問:令堂與你見面了嗎?答:確見影像,面目不十分清楚,但依稀形似。再問:聲音如令堂生前嗎?答:確實。

 友人隨即轉業,退職金優厚,據云乃其亡母力勸。之後不幾年,公司開始裁員,離退甚至毫無尊嚴,遑論多金矣。友人嘖嘖稱奇者另有一事。對話中,其母數度嚴詞質問:爾父再娶,敢真正無情如此?為何?實則其父再娶,距行術時只二周,且未曾請客。

 行術者與友人根本不相識,事先亦未期約,臨時造訪且唯稱姓氏耳。

 關落陰,又稱關三姑或靈降,在古代行法術者多是紅頭司公(紅衣道士),清紀曉嵐蒲松齡所稱「走無常」,跡近似之。

 我的〈華年鬼故事〉一文,提及白居易〈長恨歌〉中有類似關落陰的描述。揣測,詩人應是有所聞而作此詩,料非純屬想像。換言之,唐明皇很可能求助於靈媒舉行關落陰或招魂儀式。但從詩句來看,李並未與楊面晤。

 漳泉福初履

 1993年,首度到福建。聯合副刊策畫「作家尋根之旅」,旅者四人,廖輝英、王浩威、簡媜、我。瘂弦主編、編輯陳義芝領隊,編輯侯吉諒在彼處等待會合。

 到福州,再同遊漳州泉州,然後四人分頭出發去祖居地,各自返福州,同遊。行程大約如此,詳細路線時間已無法準確記憶。

 那時兩岸來往的限制仍多,但也不至於太麻煩。1980年代初期,我在報社的「大陸研究室」待過一年餘,天天看過期的人民日報與官辦雜誌,對大陸現況稍有識知。最常讀的是大陸作家的小說,特別是「傷痕文學」,藉由古華、張賢亮、汪曾祺、劉心武、張承志、史鐵生、馮驥才……等人的作品,了解不少真實的曾經。以上名單未知是否全都記對,當時台灣沒有出版他們的作品集,鍾阿城算是較早「登台」的。賈平凹的《廢都》、陳忠實的《白鹿原》則確定是在福建購買。

 我的祖居地十分偏僻,奔波復奔波,到達了,聽簡報後小走看走看,「老鄉親」請客,完全鄉音交談,之後又趕路。但印象深刻,至今還記得村莊地形地物,包括小路大溪怎麼轉繞。

 漳州泉州福州其時似乎恢復許多古習。泉州一街上,到處唱南管,我聽到差點忘了回旅館。漳州街景酷似1950年代的台灣市鎮,連棉被套花色都像。然而,我注意到大變化的前兆徵象,三地皆有不少新西式大樓,間立於老平房區中,玻璃幃幕牆面隔著低屋互映,一個快速西化的時代終將來臨,誰都看得出來,老中國不可能再老下去了。

 我直到成年都被灌輸「反共」,可是,二戰後出生的人,需要或能夠或願意去反什麼共?尤其是喜好文學的,必定深知「百代興亡朝復暮」,政治只是搶過來劫過去的殘暴遊戲,搶到則幾個人了不得,被劫則千萬人不得了。我在福建與當地文友相處數日,無一語言及政治。

 在泉州參觀一寺,圍牆上有米篩大的字「南無阿彌陀佛」,釋弘一筆跡,我立阿字下,請簡媜拍照,取「阿盛」意,我自小隨父母信仰「北有玄天上帝」。在福州一廟見到朱熹撰的對聯:「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莞爾,這朱文正公真是菩薩心腸。許多年後,女作家鄭瑜雯取筆名為宇文正,我每見皆想告訴她此事,年大故,每忘之,今錄於此,存證。

 福建文友送行,特贈多物,就中漳州水仙數球,我看出是極佳品種,未料被海關沒收了,今思之猶覺可惜。

 萍聚瓦窯溝

 1995年,夏秋之交,遷居中和。住處距永和只有兩百步,近瓦窯溝,沿溝認識新環境,見到一方新屋推銷看板,其上圖畫樓房,群樹圍繞,一條水藍小溪彎抱樓房群樹,看板兩側各大字一列,魏碑體,字曰:「你家沒有我家有」、「我家門前有小河」。我佇立贊嘆,原來天才往往拐個小巷就會碰到,而且,說不定緣溝行即可能忽逢桃花林。

 路街巷有時難以分辨,直走同一條路,可能在某處發現,出發時用力記著的路名顯示在右前方二十公尺的指標牌上。幾番折騰,幾番忘路之遠近,我再不肯處處志之,乾脆胡亂闖關,奇不奇,從此鮮又迷途。

 雙和其時還有不少三合院,我一眼立判,是前代小農之家。永和保安保福路口有一老宅,應屬古之中小地主。我知道終究所有三合院都必然拆掉建大樓,路過總要停下來看許久。

 騎腳踏車遊行,很快便找出雙和最大特點,樹極少,除了公園校園之外,樹是「稀有動物」,大概都受不了鋼筋而拔足逃去他方了。偶爾在樓林角邊見到一棵寂寞獨向黃昏的大樹,真能令人老淚縱橫。

 我常往土城觀風。這是個特異市鎮,連城路越過中和後,路畫分出陰陽二界,正手面是喧喧車馬,倒手面是人何寥落,「陰界」土饅頭未知萬千,「陽界」水泥壁直欲頂天。靠左,人行道上伸手可觸及墓碑,靠右,人行道上商家櫥窗緊相貼。

 再近土城,路兩旁一樣荒涼。更近一些,老聚落在焉,新市區在焉。老聚落的老屋很好看,新市區的新象很耀眼。

 其實,捷運永安站地帶以前也是「大夜總會」,至今仍有幾座墳未遷。雙和耆老言,雙和醫院址亦是,自強游泳池址亦是,小型的簡直指點不完。我固定在一家理髮店整髮,司傅,以走馬瀨聞名的大內人,來北四十年。他說了不少雙和舊事給我聽,重點總一句:區區廿萬小時,溪床翻成鬧市,巨富本來貧農,誰能計算得失。

 住中和已十六年,我還是有飄萍的感覺。然,萍聚也是有緣,我衷心惜緣。在這裡與許多讓我開顏或頭痛的十二生肖談文學,在這裡把1248公克的早產女兒養到會用文言文跟我頂嘴,在這裡寫了七本書,在這裡結交無數好朋友……。

 我有一忘年友,住永和八十餘年矣,退休後書畫自娛,不管藍綠,無論統獨,心中自有一方桃花源。斯亦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

 楊母賴氏閃事略

 1998年,我生日後四天,母親辭世。

 母親生於大正三年,姓賴,單名閃。此字,台灣語不作閃電解,當動詞,閃開、走開之意。前人,取惡名之因有二,一是命名者不識字,隨便呼叫;二是計算八字,故意用壞名壓制壞命,以利養成。柳營舊代大地主劉家之後人劉吶鷗,其母名恨,與我母之命名,同屬第二因。外祖父識字,育一子一女。

 人各有命。劉母嫁入豪門,不幸夫喪甚早,接連喪子,大半生居新營,獨力掌理龐大產業。我母勞苦半生求溫飽,五男二女全體跪拜送她遠行。怎麼比較?

 我在「2011劉吶鷗國際研討會」充當引言人,曾談及以上故事。

 母親與絕大多數同輩女性一樣,不曾入學。無關貧富,關乎封建。她接受的教養,與鄭氏領台時人不會有多少差異,二戰結束前,她的日常生活完全無別於三四百年前的人。

 戰爭期間,外祖父病篤,母親守護老人兩年,就在夜間空襲轟炸聲中聽遺囑。老人疼惜獨生女,她繼承一半房地。事屬特例,也因此遭逢特別際遇,成了深心覷覦的目標。她傻傻的聽話在一小疊寫滿字的文件上印下許多手指模,隔日,她連片瓦都沒了。

 但是,母子緣分幾半世紀,她從未對我們表示任何怨恨。我只聽過一次類似的言語,大妗與她口角多時,她用一語結束:「所有的,你們都奪了,還要我怎樣呢?」此後,大妗再也不找麻煩。

 大妗老邁,乍然精神錯亂,母親憐恤伊,頻往視,送食送衣,處理便溺,凡半紀。伊偶爾稍清醒,輒喃喃為往事道歉,顯然知情甚詳,良心不安。母親親送伊上山頭,執禮如古習。

 我這半生,學做人多過其他,雖至今猶常被嫌「不會做人」,但母親的厚道,我確實學到一些。

 1995年,女兒出生,是母親最小孫,她還特別吩咐莫重男輕女。兩年後母親病篤,我每隔幾天飛行南北,某日,往探視,我頻問知是誰否,她呼我全名,居然北京語發音,我驚愕莫名。當夜,夢中母親來,面容如常時,卻是嬰兒身體,與我嘻笑玩耍良久。越二宵,凌晨,電話,聽到頌經聲,母親走了。

 我悔到恨自己,明明至親入夢告別,以臨世之身,反喻離世,我不悟,終至未見最後一面,未聆遺囑。人生憾多,孰有甚於此者?

身後/吳鈞堯

金門多神,神在廟裡,威嚴如城隍;神在紅絲帶圈圍起來的大石頭跟大樹中,洋溢喜氣與神祕;神也在沿海陡坡,一座高三尺、寬兩尺,深不及三十公分的水泥砌牆內。要到這座廟,得在走向大海的小路旁彎轉。路更小了,芒草跟九重葛爭搶地盤,相思樹跟木麻黃拚奪天空。我們從它們中間小心地穿過去,為神貢獻一份虔誠。

坐落陡坡,處亂石與土沙之間,是這座廟的有趣之處。我常利用祭拜空檔,在附近的散兵坑跳上跳下,或撿拾光滑平整的石子玩,有時候則找著幾截斷玉,揣測玉從地上鑽出,或由天空落下?母親喊住我,移一小塊空地,讓我跪著,立身後,舉我手,向神喃喃祈禱。


三十年後,這座因金門機場擴建而移除的廟,幾乎撤出母親的記憶。祭祀是大人與神的世界,母親不記得時,我只能提供有限的線索,拿紙筆畫出廟跟村落的位置。母親恍然大悟,卻說不出三十年前那一場場聲勢盛大的進香團,拜的是哪一位神祇。母親反問,你當時那麼小,怎還記得啊?


我記得的,是祭祀的顏色、廟前的小空地。我們必定曾在春日漾漾或秋陽依依的時光,蜿蜒而行,抵達目的。然而,廟、陡坡,以及站在廟前即可望見的海,卻以灰底儲存。像一條河從空中航過,水花飛濺兩岸,灑落人間,非霧非水,而變作一種色調。小空地在廟前,卻不僅在廟前,而在母親跟神的約定之處,我,以及其他孩童們跪、再跪,祈求、再祈求。


直到而立之年,才知道我有兩個夭折的哥哥,一次村裡拜拜,專程與父親回鄉參加遶境,問父親哥哥們可有墳塚,葬於何處?父親搖頭,說他不記得了。彼時,父母親必紛亂而徬徨,死一個哥哥,肉體卸了,死兩個哥哥,靈魂垮了,他們必定問神,可曾作孽?又問神,今生罪愆或前世因緣?他們上山耕田,揮鋤頭耕作都怕田中埋有墓碑碎塊,扛負神轎遶境必得一遍遍念佛號,驅除不淨與不敬?那樣的每一天,無論天亮天陰,都是黑天,是父親或他的兄弟,把穿戴整齊的兩個哥哥,夾帶於腋下,一手扛鋤頭,走向荒山。姊姊之後,我降世了,然而,我是一個人的我,還是三個人,或者更多人的我?


父母接受廟公、江湖術士或者爺爺、奶奶、親朋好友的意見,他們決定騙神,拿起姊姊的衣服,往我身上套。姊姊叫大麗,我就叫小麗,並當了遠房伯伯的義子,父母留我在身邊,卻在形式上推我到邊緣。


母親為我騙神,也為我求神,她知道哪些神得求、哪些神得騙?騙哪些神我不得而知,拜哪些廟我多還牢記。譬如榜林通往後浦,一座矮廟矗立路旁,廟前一渠雜水,時流時斷,春雨過後,水漲滿,蟾蜍紛紛跳上來,我坐在廟前石階,看見濃霧遮木麻黃,旋即淹沒地瓜藤,不多時,我跟母親,還有廟,都在深霧中,見廟內燭光定定燒騰。也許四處拜廟,廟內雖光線微陰,反是一種溫暖,村內的廟成了我遊戲跟午睡的地方。


廟內真正的陰暗,是一口掘在廟內的地上甬道。甬道以鐵皮掩著,我曾雙手穿進鐵皮與地板隙縫,使勁搬移,卻文風不動。我午睡時,偷望著它暗黑的接縫,想像這一口暗黑,既有廟與大神的鎮壓,甬道內能多暗、能多黑?後來,堂哥召集玩伴,合幾人掀開,嘩啦一聲,鐵皮歪倒另一邊,再嗡嗡作響,如負傷的守衛。堂哥等拎手電筒,循階而下,通抵廟前十多公尺遠碉堡,轉彎,百來步,接鄰居家的防空洞,前走百來米,銜另一個甬道,再走,就到村外的營區。母親知道,著急問我,可曾跟著走?我說沒有,母親不信,當天多燒幾道菜,擺菜肴上板凳,焚香膜拜,押我跪著,喃喃地說弟子不懂事,請神原諒。母親擔心坑道陰氣重,鐵皮掀,邪氣走,我身子孱弱,怕我中邪。


母親讓我拜神,也教我拜人。先祖生辰與忌日,大廳供上蔬果雞鴨,左右蠟燭,猶如千里眼、順風耳,阿嬤、伯母跟母親,逐一拈香祈禱,我跪在大廳,看雞鴨蔬果的時間還比列祖列宗牌位來得多,母親的祈語著實太長了,我終於還是會移開眼神,看著日復一日,被香炷熏得老黑油亮的牌位,這時候,母親的聲音就在腦勺上、雙耳間,一字一字親密地、謹慎地傳過來。啊,天公伯仔,你要保庇,觀世音菩薩、恩主公、玉皇大帝、關聖爺、城隍爺、灶君、月娘,你要保庇弟子吳鈞堯……


後來許多次,我因洽公或參訪回金門,得暇回家總在夜深時。老家在小時候,看似巨大高聳,而今卻像侏儒萎縮,但是,當我走向你,你依然巨大而溫暖,儘管屋內早無人煙。大門不鎖,我推入,過中庭,見廳堂點了幾盞雞心小燈;走進廳堂打開燈,望著列祖列宗牌位,與懸掛牆上,阿公、阿嬤的遺像。


我沒跪,喃喃站著。我站著,就是一種語言,回憶從星空下飛掠而過。有那麼一次,父親返家,我恰帶孩子受邀參訪,在夜裡回家。孩子不是第一次回家,看見樓梯斜斜架著,通抵廂房屋頂,嚷聲說好好玩,爬上去。屋頂上還瞧見很遠很遠的天外,一點餘暉,胭脂般,如同祭拜七娘媽的粉餅。七夕拜七娘媽,在這個屬於情人或女人的節日,母親還是叫我跪拜,並在祭祀後,讓我手持胭脂粉餅,拋上三合院屋頂,我跟孩子多年後上樓,還記得當時的懷疑︰粉餅哪兒去了,真教七娘媽拿去裝扮?我趁最後一點餘光掃過屋頂,如同三十年前在祭拜後的第二天,架樓梯上樓。


屋頂空,木麻黃枯葉綹綹如髮;屋頂仍空,小孩卻在驚呼,下不去了。


父親回鄉,不住老家,仍常來閒坐焚香,我點三炷香,讓孩子跪著,立在孩子身後,喃喃地想說什麼時,母親的禱告詞,忽然變得模糊,我舉起孩子的手,訥訥地說不出話。我想,儘管我沒說出,可神還是聽得見,默默地在心裡說︰禱念孩子的身體、課業、人生,念著父母、妻子的健康,數著一張張我為之祈求的面孔。然後我問孩子,認得懸掛牆上的阿祖嗎?他認出那兩張遺照也掛在父母的三重舊家。爺爺、奶奶的遺照,無意中成為時間課材,教懂孩子歷史。孩子小時候不說我們家,卻說我們家族︰他定義的家族卻貧乏得很,只有他、我跟妻子。我說不是的,爸爸的上頭還有爸爸,那就是阿公了,阿公當然有爸爸,我得喊阿公,你得尊稱阿祖,阿祖自然有男有女,他們當仙去了,他們就是掛在牆上的這兩張臉。有一年清明節,電話急響,才接通,母親就急罵,你們怎還沒出門?大家都來了,等著你,連阿公、阿嬤也等著你來。這什麼意思?清明祭祀後,母親必持筊杯問祖,可否撤了祭祀,讓後人享用菜肴,可幾次擲筊總是不允,最後問,是不是我還沒來,不准他人先開動,竟一擲中的。


進舊家客廳,我們為貪睡而愧疚,跪成一排,跟先祖、爺爺、奶奶致意。母親燃香,一人三支讓我們拿著。我越長大後,背後可以容放母親的位置也越小,而今,母親站在孩子後頭,雙掌合什,緊貼孩子的手,舉高禱告。母親再繞到我身後。我忽然想起,上一回,母親站立我後頭,舉我手,喃喃地向眾佛、向列祖列宗禱告,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著深藍西裝,從板橋迎親回。舊家小,客廳狹隘,父母、舅舅、阿姨、嬸嬸、兄姊等親友,如一碗添得飽滿的甜湯,溢出門沿,剛到公寓入口,已聽得甜湯喧譁流洩。隔著白手套,察覺妻的手已然汗濕,我微握她的手,往樓梯走。


對於婚禮,我記憶深刻的是一拜、再拜、又拜。實不知除眾佛與列祖列宗之外,一落一落坐在長椅,接受我跟妻子禮敬者,是哪些親長?是疲累,也是狼狽了,一股暖溫忽從背後接近,母親立在我跟妻子中間,分左右,舉高我與妻的手,在巨大的甜浪之間,母親的聲音嚶嚶嗡嗡,如一隻細蚊,她跟眾神,以私語溝通,低卑地表達虔敬。我清清楚楚聽見的每一個音,都是不識字的母親,從小為我朗讀的字義。


不知母親察覺久未立我身後,為我祈求,為彌補十多年的空白,還是我遲來,總得久跪祈禱,竟念得久久。母親的禱告詞較往常長。以前她是母親,上有父母兄長、旁有丈夫、下有兒女;現在外婆外公、阿公阿嬤已入仙籍,得祝福祂們衣食保暖、精神氣爽,而當了神,更得保佑後代子孫哪。


三姊在一旁開玩笑,都跪了這麼久,夠了吧。母親像是沒有聽見,舉我的手到額前,再放置胸口。


我察覺到他們正看著我。妻子、三姊、小弟,還有我的孩子。我看著他,以眼神跟他說,我是你父親,可我也是,我母親的孩子。


漸漸地,我看不到他們,聽不見他們。


大霧中,廟內兩盞紅燭醒亮,拜拜後,母親說,廟離榜林近,找外婆去。外婆在霧中的庭院裡剝四季豆,她的髮比霧還白。見女兒帶外孫來,忙抖弄衣襬,不到門口卻先進廚房,煮一鍋麵條。


無聊的霧啊,讓什麼都看不見,沒有蟾蜍跳進中庭,只一對聲音,在廚房又眨又跳。

鼻音

吳億偉  (20111104)

 尚未真正注意自己的英文發音前,總是自信能正確無誤地複製CD裡外國人的一言一語。不只發音,就連音質都一模一樣,開口便是道地英文,便也習慣以自己耳裡的聲音,去評斷別人的英文。
 因此,朋友J的英文,一再被我刺激。

 嚴格說來,我根本沒有資格批評J的英文,他英文程度很好,口語對話流利。在校時,修習英文的課程皆得高分,還因優異表現,申請到獎學金,到美國一流大學短期進修。在國外旅遊時,很多人還誤會他是道地美國人。退伍之後,一口純正的英文讓他順利地到英語補習班教書,也替出版社翻譯原文書籍。

 但不知為何,每當J說起英文,那發音我不自在,總覺得這聲音跟我「習慣」的英文連不起來,不知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J說起英文來,跟說中文差很多,鼻音特別重,彷彿鼻子就是喉嚨,嗯嗯嗯嗯如失調的歌曲。

 於是我對他說,你的英文好造作,美國人也沒這麼誇張吧。

 他有些驚訝,沒想到我會批評他的發音,這項他一向自豪的特點。他懷疑問我,真的嗎?這樣是造作?我非常堅定的回答,對啊,我沒有聽過美國人講成這樣的。

 怎麼會產生那麼大的差別呢?對,那原因在於,我自信我所聽到的。

 舌頭嘴巴找不到位置

 如今人在異地,重回牙牙學語的階段,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模仿聲音的能力有限。發出了自以為正確的聲音,面對的,常常卻是一張張疑惑的臉。到底是我的聽、還是我的說出了問題呢?我曾非常認真地背誦一小段文章,反述再反述所聽到的聲音,直到倒背如流才罷休。自信滿滿念給朋友聽,得到的評語卻是:是不錯啦,只是,只是,好像少了一點什麼,鼻音吧,母語人士說英文的時候,總是帶一點鼻音,這樣聽起來比較道地,比較好聽。

 如果說自己被「一報還一報」,也未免太情緒化,但J的表情卻浮現眼前,我現在正重演他那時的疑惑與無語,怎麼會這樣?換我問自己。

 彷彿是點開穴道,五臟六腑全都通,突然間耳朵成為敏銳的雷達,一點點鼻音都能觸動我易感的神經。美國腔的扁平鼻音,英國腔的厚重鼻音,這些人說起話來,鼻子似乎都是發光的。我所在的德國,說著以喉音與重拍為特色的德語,理當不會有這種現象才是,但在仔細聆聽德國人的日常對話後,卻發現那鼻音如影隨形,尤其是德語廣播和電視新聞,本當生硬有力的德文被鼻音軟化,反帶一種酥麻,那些我無法發完的長長字詞,似乎都在呼吸之間,被輕鬆帶過,留我還在咿咿啊啊,舌頭嘴巴找不到位置,瞎忙。

 這樣的改變,或說發現,突然間讓我豁然開朗。一直困擾發音的我,首要之急,當然不只是聽,還要把這些聲音學起來才行。大口吸氣,全身貫注,架起了許多聚光燈,聚焦鼻子,亮熠熠的期待嶄新道地的發音。打開廣播,鼻音主播的聲音聽來柔和,輕輕鬆鬆連番播報一則又一則新聞,聽著聽著,似乎可以抓到那麼一點訣竅了。開始!

 一切並不如我想像簡單。為了模仿聲音,不理解說話內容,才能使自己更專心在發音的環節上,如此一來,我更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了。喉嚨緊縮,整個人像是被擰緊的抹布,滴水不留,聲音怪了,我拚命隨著主播聲音奔跑,但很明顯的,我們之間就是存在大段距離,他的聲音仍是輕柔,每每講到重點處,鼻子一呼氣,包起所有聲音,如圓球,緩緩滾出;聽眾如我,卻越來越急躁,他越是放鬆,我越是煩悶,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抓不著那種說話的感覺,腦子裡一直有東西抓著我,一種互斥感,不斷反覆說著,好怪好怪。這樣的聲音好怪好怪。

 連續隨著新聞主播練了幾天,當然聽得出自己的進步,但是心底那股拉扯的力量依舊強烈,逼我去重視它的存在。往往,在我無法跟上主播的聲音,對自己生氣,甚至激動到抓著自己的喉嚨時,我可以聽見那個力量的歡呼聲,它成功了,它不允許我說話帶有鼻音。

 有異味的鼻音

 為什麼呢?這力量為什麼存在的呢?

 這樣反問自己的時候,腦海裡突然浮出的場景,竟是好久不見的國小教室。午後的陽光仍然強烈,從窗口反射到墨綠色黑板上,白色板書看不清楚。老師站在講桌前,望著站我斜前方,應該要回答老師問題的同學。沉默的時刻,一點點呼吸都聽得清楚,老師開口要他說話,口氣重了點,他微微發抖,受著大家的眼光注視,汗水淌在臉上,他微微張開口,卻沒聲音。

 底下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解答了這尷尬的片段,有人噗哧笑著,用鼻子發出怪聲。我記起來了,是中年級時,那位說話鼻音很重的同學,一說話,總惹大家嘰嘰笑。大男生說起話來,鼻音太重,總被人取笑像女生,他越是在意,許多同學越是愛模仿。反覆的取笑,似乎畫出了一條無形的界線,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不喜歡在大家面前說話,不常與跟其他人互動,總是一個人坐在位子上,不發一語。

 還有一位同學,同樣也印象深刻。高年級時,我轉入他校,上課沒多久,就有人與我告誡,坐著離我兩排遠那位平頭的男同學說話很臭,不要去跟他說話。原來,他鼻腔生了病,長了小瘤,說話聲音總是含糊不清,像是有人捏他鼻子,悶起來的鼻音。那小瘤從外頭便能看見,幾乎占滿了鼻孔,不時還會發出異味,如腐酸食物,刺鼻。他也沒有什麼朋友,每當要換位置的時候,沒有人想坐在他旁邊,他一說話,那鼻音一出現,就有人故意喊臭死了臭死了,要他從人群中離開。

 當時的我,不是故意挖苦他的人,但也不是力排眾議,執意要跟他當朋友的人。大多時候,我總保持距離。如今回想,他的長相已模糊,但是說話說到一半,那飄出的異味,似乎還依稀可聞。鼻子,受回憶影響,自動重溫了那臭味如細針緜密鑽入,卻不能停止呼吸的痠麻感。這樣忍著噴嚏實在也不行,最禮貌的方式只有不假聲色草草結束對話。後來,那聲音似乎與異味連結起來了。只要聽到他說話,鼻子便一陣痠麻。當時年紀小,沒什麼精準語言能夠形容這感覺,往往只有簡單一句,鼻音好臭。

 你真的要這樣?

 中文與英文在發音上,確實有明顯不同。中文的發音部位通常在唇齒之間,口腔前部,聽起來字正腔圓,而英文或其他拼音文字,為求發完長長短短的單詞,大多運用口腔後部發音,較不費力,正因如此,舌根自然而然壓到鼻腔後部,產生鼻音。然而,這些學理上的解釋,並無法沖淡腦中那些關於鼻音的負面回憶。打開電視,綜藝節目裡的搞笑藝人模仿台語歌手蔡秋鳳,大唱「金包銀」、「大家樂」等歌曲同時,總愛強調她那十足台式的鼻音唱腔。電視機前的我,儘管知道這太不厚道,卻也被那些滑稽動作與誇張聲音逗得笑不攏嘴,還一邊慶幸想著還好我沒這樣,不是笑話。

 於是,當畫面停留在眼前的CD播放器上,我問自己,真能欣賞現在努力摹仿的鼻音嗎?無解。廣播主播依舊輕盈,用著溫柔的鼻音報導新聞,我試圖放鬆自己,但腦子還是不斷有聲音冒出來:這聲音真好笑,這聲音有問題,這聲音真滑稽。我告訴自己不過就是語言,怎麼會有發不出來的聲音呢?我試著再摹仿,但是那個害怕鼻音拉扯力量仍掐著我。

 它不停質問我,你真的要這樣?你真的要這樣?

 我能感覺到,有一個完整的個體在我內裡,殷切熱心幫我過濾那些不好的回憶,前提是要我積極擺脫鼻音,別跟別人不一樣,被人取笑了。然而,我要如何告訴這個個體,那些負面與恐懼都已過去,現在的我,正是需要鼻音哪!但是,真的沒那麼簡單,鼻音反倒在我耳裡越來越清楚,笑聲也隨之響亮。或許,這一切尚未過去,只不過反了過來,我是站起來不發一語的同學,我是說話便會發出異味的同學,儘管冷汗直冒,受人譏笑注視。這是另一門課,只能自嘲地說:「被笑的一天,也是學成的一天。」

在街頭,邂逅一位盛裝的女員外/簡媜

簡媜/聯合報
我應該如何敘述,才能說清楚那天早晨對我的啟發?

從人物開始說起還是先交代自己的行蹤?自季節下筆或者描述街頭地磚在積雨之後的噴泥狀況?我確實不想用閃亮的文字來鎖住一個稀鬆平常的早晨──上班時刻,呼嘯的車潮不值得描述;站牌下一張張長期睡不飽或睡不著的僵臉不值得描述;新鮮或隔夜的狗屎,雖然可以推算狗兒的腸胃狀況但不值得描述;周年慶破盤價的紅布招不值得描述;一排亂停的摩托車擋了路,雖然我真希望那是活跳蝦乾脆一隻隻送入嘴裡嚼碎算了,但還是不值得擴大描述。


秋光,唯一值得讚美的是秋光。終於擺脫溽暑那具發燙的身軀,秋日之晨像一個剛從湖濱過夜歸來的情人,以沁涼的手臂摟抱我。昨日雨水還掛在樹梢,凝成露滴,淡淡的桂花香自成一縷風。我出門時看見遠處有棵欒樹興高采烈地以金色的花語招呼,油然生出讚美之心。這最令我愉悅的秋日,既是我抵達世間的季節亦情願將來死時也在它的懷裡。


一路上回味這秋光粼粼之美,心情愉悅,但撐不了多久,踏上大街,塵囂如一群狂嗥的野狼撲身而來,立即咬死剛才喚出的季節小綿羊。這足以說明為何我對那排亂停的摩托車生氣,甚至不惜以生吞活蝦這種野蠻的想像來抒解情緒,我跌入馬路上弱肉強食的生存律則裡,面目忽然可憎,幸好立刻警覺繼而刪除這個念頭,舉步之間,喚回那秋晨的清新之感,我想繼續做一個有救的人。當我這麼鼓勵自己時,腳步停在斑馬線前。


燈號倒數著,所以可以浪費一小撮時間觀看幾個行人,從衣著表情猜測他們的行程或脾氣的火爆程度。但最近,我有了新的遊戲︰數算一個號誌時間內,馬路上出現多少個老人。


之所以有這個壞習慣,說不定是受了「焦慮養生派」所宣揚的善用零碎時間做微型運動以增進健康再用大片時間糟蹋健康的教義影響(糟蹋云云純屬我個人不甚高尚的評議,可去之)。譬如︰看電視時做拍打功,拍得驚天動地好讓鄰居誤以為家暴打電話報警;等電腦列印時可以拉筋──沒有腦筋的話就拉腳筋,捷運上做晃功晃到有人害怕而讓座給你;在醫院候診時做眼球運動,但必須明察秋毫不可瞪到黑道大哥(瞪到也無所謂,等他從手術室借刀回來,你已經溜了)。我一向輕視這些健康小撇步,總覺得這麼做會滅了一個人吞吐山河的氣概;文天祥做拍打功能看嗎?林覺民會珍惜兩丸眼球嗎?但說不定我其實非常脆弱且貪生怕死,以致一面揶揄一面受到潛移默化。剛開始,必然是為了在號誌秒數內做一點眼球運動,企盼能延緩文字工作者的職業傷害──瞎眼的威脅(何況,我阿嬤晚年全盲,她一向最寵我,必然贈我甚多瞎眼基因),接著演變成數人頭,就像小學生翻課本看誰翻到的人頭較多誰就贏,接著,我必然察覺到那些人頭白髮多黑髮少、老人多小嬰少,所以升級變成給老人數數兒。很快,我得出結論︰閒晃的大多是老人,街,變成老街。老人此二字稍嫌乏味,我暱稱為「員外」,正員以外,適用於自職場情場操場賣場種種場所退休、每年收到重陽禮金的那一群。


現在,等號誌燈的我,又玩起「數員外」遊戲。正因如此,我可能是唯一看到馬路對面巷口彎出一條人影的人。如果那是時尚騷女,我不會注意,若是哭鬧的小女童,我只會瞄一下,假設是短小精悍的買菜婦,我會直接忽略,但她牢牢吸住我的目光,不獨因為她是短短二十秒內第八個出現的員外,更因為她比前面七個以及隨後出現的第九個都要老,她是今天的冠軍。


過了馬路,我停住,隔著十幾公尺,不,彷彿隔著百年驚心歲月,不,是一趟來回的前世今生,我遠遠看著她。她的腳步緩慢,我不必擔心她會察覺到有個陌生人正在遠處窺看──這當然是很無禮的事。她走在郵局前,郵局旁邊是麵包店,再來是藥房、超商、屈臣氏、銀行,然後是我。我無法猜測她的目的地,要過馬路或是到超商前的公車站牌或是直行的某個機構某家商店?此時有個聲音提醒我,數算遊戲應該停止了,今早得辦幾件麻煩的事,沒太多餘暇駐足。我這年紀的人都有數,我們不應該再發展戶口名簿以外的馬路關係,光簿子裡的那幾個名字就夠我們累趴了,再者體力上也很難因萍水相逢而興起衝動,我們離驍勇善戰的「青銅器時期」遠了,心鏽得連收廢鐵的都直接丟掉。


但事情有了變化。當我抽好號碼牌坐在椅上等候,我竟然缺乏興致做「銀行版眼球運動」──數算有幾支監視器,順便給觀看監視器的保全一點「可疑的趣味」,而是看著牌告匯率呆呆地想著被我數過的那些員外;他們留在我腦海裡的個別印象與美元、歐元、日圓字樣做了詭異的連結,而幣旁的數字則標示他們各自的困難指數是漲或跌。譬如︰美元阿嬤的駝背度比昨天嚴重了零點零三,歐元阿公的顫抖情況可能貶值零點零一,日圓奶奶大幅升值意謂著不必再推輪椅……燈號顯示,還有十三個人在我前面。這時間,不少人掏出手機神遊,我繼續盯著牌告,猜測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喝粥、如廁、復健、走路、臥病或是躺著在運送途中?


我遇到美元阿嬤那天下著大雨,某家醫院捷運站,我正要刷卡進站,看到站務員對已出閘門的她指著遙遠的另一端出口說明醫院方向。八十多歲,阿嬤拄著一把傘當手杖,喃喃地說︰「喔,這邊喔,那邊喔,不是這邊喔?」她駝背得厲害,幾近九十度,微跛,再怎麼抬頭挺胸也看不到天花板高的指示牌。我停住腳步,對她說︰「我帶妳去。」便扶著她朝醫院那漫長的甬道走去。外頭下著滂沱大雨,如果沒人為她撐傘,一個老員外怎麼過這麼長、殺氣騰騰只給二十五秒逃命的馬路呢?我送她到大門,交給志工,像個快遞員。現在,我忽然想著那天沒想到的事,我怎麼沒問她︰「看完醫生,有人來接妳嗎?」不,我應該問︰「妳身上有錢坐計程車回去嗎?」


在水果攤前,起先我沒注意到歐元阿公。選水果的人不少,有幾隻惹人厭的胖手正以鑑賞鑽石的手法挑蓮霧,我速速取幾個入袋,那天忘了帶修養出門,所以在心中暗批︰「挑總統的時候有這麼苛嗎?」付了帳,正要離開,這才看見老闆娘替歐元阿公挑好蓮霧,掛在他的ㄇ形助行器上,報了數目,等他付款。我用眼角餘光瞥見他的手抖得可以均勻地撒子入土、撒鹽醃菜,就是不能順利地從上衣口袋掏錢。老闆娘等得不耐,幫他從口袋掏出銅板若干,不夠,還差若干,歐元阿公嘟囔一聲,抖著手往褲袋去。我問老闆娘到底多少錢,遂以流暢的手法掏出那數目給她,她把阿公的銅板放回口袋,對他說︰「小姐請你的,不用錢。」阿公似乎又嘟囔了一聲。我有點不好意思,最怕人家謝我,速速離去,但心想,我若是老闆娘請他吃幾個水果多愉快!錙銖必較,乃彼之所以富而我之所以窘的關鍵了。此時,我忽然想到為何他只買蓮霧,也許只愛這味,也許相較於木瓜鳳梨西瓜哈蜜瓜這些需要拿刀伺候的水果,蓮霧,這害羞且善良的小果,天生就是為了手抖的老員外而生的。不知怎地,想到蓮霧象徵造物者亦有仁慈之處,竟感動起來。想必,監視器都記下了。


遇到日圓奶奶那天也是個秋日。我故意繞一大段路,探訪久未經過的靜街小巷,看看花樹,那是我的歡樂來源;新認識一棵蓊蓊鬱鬱的樹,比偶遇一位故友更令我高聲歡呼。我沿著一所小學的四周磚道走著,一排欒樹,花綻得如癡如醉,陽光中落著金色的毛毛雨,我仰頭欣賞,猜測昨夜必有秋神在此結巢。


正當此時,看見前方有一跑步婦人與一位推著輪椅的老奶奶似乎在談話,幾句對答之後,婦人高聲對她說︰「妳想太多了!」說完邁步跑了過來,經過我身旁,或許察覺到我臉上的疑惑,也或許她想把剛剛老奶奶扔給她的小包袱扔出去,所以對我這個陌生人說︰「老人家想太多了!」一出口便是家常話,使我不得不用熟識口吻問︰「怎麼了?」她答︰「她說她要走了,唉(手一揮),吃飽沒事想太多了!」跑步婦人為了健康邁步跑開。看來,她隨便抓了我倒幾句話,那老奶奶也是隨便抓到她,倒了幾句很重要的話,在這美好的晚秋時節。


九十靠邊,枯瘦的她佝僂著,身穿不適合秋老虎的厚外套、鋪棉黑長褲,齊耳的白髮凌亂、油膩,有幾撮像河岸上的折莖芒花招搖。應有數日未洗浴,身上散著羶腥的毛毯味──混著毛料、潮氣、油垢、溷汁,若她倒臥,那真像一張人形踏毯,今早陽光蒸騰,確實適合曬一曬舊地毯。


她推著輪椅,緩慢地移步,這台小車變成她的助行器,只是椅上空空的很是怪異,應該被推的她卻推著輪椅,應該坐人的位置卻坐了陽光與空氣。看來,她還不符合巴氏量表規定,也可能無力負擔外傭薪水,只能獨自推著空輪椅,在四處布著狗屎的磚道上踽踽而行,陽壽還沒用完,只能活著。


我猜測,今早,她沐浴於暖陽中,心思轉動︰「太陽出來了,秋風吹了,我要走了!」因那自然與季節的力量令人舒暢,遂無有驚怖,彷彿有人應允她,咕隆隆的輪轉聲在第一千轉之後會轉入那不淨不垢的空冥之境,化去朽軀,溶了骯髒的衣物。她感覺這一生即將跨過門檻飄逸而去,故忍不住對陌生人告別。我猜測。


銀行裡的事情辦妥,我得去下一站。不知何故,原應向左走的我竟往右邊探去,也竟然如我猜測,第八號員外尚未消失;她站在超商前面,朝著大路,不是要過馬路亦非等待公車,不像等人,更不是觀賞遠山之楓紅雪白(沒這風景),那必然只有一個目的︰招計程車。


如果身旁有個幫我提公事包的小夥子或僕役,我定然叫他去看看、伸個援手。惜乎,本人轄下唯一的貼身老奴就是自己,遂直步走去。且慢,開口招呼之前,我暗中驚呼,這位女員外是否剛從二三十年代十里洋場上海掉出來──夜宴舞池裡,衣香鬢影,絃醉酒酣,滿室笑語漣漣。她喝多了幾盅,酒色勝過胭脂爬上了臉,扶了扶微亂的髮絲,說︰我去歪歪就來。遂跌入沙發,隨手取了青瓷小枕靠著,似一陣涼風吹上發燙的臉龐,竟睡著了。她不知那就是《枕中記》裡的魔枕,一覺醒來,竟在陌生的老舊公寓,六七十年驚濤駭浪全然不知,流年偷換,花容月貌變成風中蘆葦。(上)

繡衣朱履,一身亮麗長旗袍裹著瘦軀,顯得朱梁畫棟卻人去樓空,頭戴遮陽織帽,配太陽眼鏡,頸掛數串瓔珞,一手提繡花小包一手拄杖。這風風光光一身盛裝,說什麼都不該出現在街頭、在約莫九十多高齡獨自外出的老人家身上。

我問︰「您要叫計程車是不是?」


她說︰「對。」


「去哪裡?」


「××醫院。」她答。


「有帶車錢嗎?」我問。


「有。」她答,清楚明白。


我一口吞下幾輛亂停的摩托車(盛怒中的想像),扶她到路邊,目測自前方駛來的小黃們,要招一部較有愛心的計程車(這得靠強盛的第六感)。聽說,有運將嫌棄老人家行動緩慢,「快一點」,這三字夠讓一個自尊心頑強的老員外悶很久。在尚未有專營老者需求、到府協助接送的計程車出現之前,一個老人要在馬路上討生活得靠菩薩保佑。還好,招下的應該是個好人,懇請運將幫忙送她到醫院,關上車門,黃車如一道黃光駛去,我卻遲遲收不回視線,似大隊接力賽,交棒者不自覺目送接棒者,願一路平安,別讓棒子掉了。


「為什麼穿得像赴宴?沒別的衣服嗎?」我納悶。


一位經過的婦人告訴我,老員外就住在後面巷子,獨居。我問︰「妳認識她嗎?」


她搖頭。「那麼,幫幫忙,麻煩妳告訴里長。」我說。


這口氣太像子女請託,連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我忽地欠缺足夠的智識分析這種馬路邊突發的心理波動?我憐憫她嗎?不全然,或許憐憫的是一整代老得太夠卻準備得不夠的員外們;他們基於傳統觀念所儲備的「老本」──不論是財力或人力──無法應付這個發酒瘋的時代,而本應承擔責任的我這一代,顯然尚未做好準備或是根本無力打造一個友善社會讓他們怡然老去。好比,夕陽下,一輛輛遊覽車已駛進村莊前大路,孩童喊︰「來了!來了!」狗兒叫貓兒跳,旅途疲憊的遊客想像熱騰騰晚餐、溫泉浴、按摩與軟床,迫不及待從車窗探出頭還揮揮手;而我們,做主人的我們杵在那兒,摀眼的摀眼、發抖的發抖,因為,我們尚未把豬圈改建成民宿。


哪一戶沒有老人?又有幾戶做得到二十四分之一孝?「不孝」帽子訂單爆增,乾脆教郵差塞信箱算了。我們是「懸空的一代」,抬頭有老要養,低頭有人等著啃我們的老──如果年輕人總是畢不了業也繼續失業的話。


我想著從未認真想過的問題,一時如沙洲中的孤鳥,獨對落日。雖然,踩過半百紅線不算入了老門,看看周遭五、六十歲者熱中回春之術欲抓住青春尾巴的最末一撮毛,可知天邊尚存一抹彩霞可供自欺欺人。然我一向懶於同流,故能靜心養殖白髮,閱讀不可逆的自然律寄來的第一張入伍徵召令。彩霞,總會被星夜沒收的。


我會在哪一條街道養老?會駝得看不見夕照與星空嗎?會像騾子推磨般推著輪椅,苦惱那花不完的陽壽祖產,看著至親摯友一個個離去而每年被迫當「人瑞」展示嗎?我是否應該追隨古墓派英雄豪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仔細養一兩條阻塞的心血管以備不時之需,莫再聽信激進養生派所追求的「長而不老,老而不死,死而不僵,僵而不化,化而不散,散而不滅」之不朽理論?(以上純屬個人虛構,切切不可認真。)我會盛裝打扮,穿金戴玉,踩著蝸步,出現在街上嗎?


「為什麼穿得像赴宴?」


忽然,我明白那一身衣著可能是獨居老人為了提防不可測的變故,預先穿好的壽服;無論何時何地倒下,被何人發現,赴最後一場宴會的時候,一身漂漂亮亮。


這麼想時,我知道,我正式老了。(下)

2014/2/27

貼春聯的吉祥話


【聯合報╱吳吉田(高雄市)】 2014.01.29


很快又要過年了,經過年底一番忙碌的除舊布新,最後的壓軸好戲,就是貼最「吉祥」的春聯,讓家裡一整年收入「家財萬貫」,又接二連三的「五福臨門」。

每年我都會鄭重其事的運筆寫春聯,運筆收工後,先把上聯貼好。站在椅子上的我,準備要貼下聯時,會對兒子說:「左右邊的上下聯要齊平才好看,我要是放高了,你就說『五福臨門』;要是放得低了,你就說『家財萬貫』,懂嗎?」兒子點點頭。

我把春聯放低了,兒子急說:「家財萬貫。」

 我把春聯往高處挪一挪,兒子又說:「五福臨門。」我聽了這麼多吉祥話,高興得心花怒放,就再稍微往下降了一點點,兒子趕忙大聲說:「停,現在OK了,既沒有五福臨門,也不會有家財萬貫了!」

本科全被當 念得苦轉系也難

【聯合報╱林愚少/行政人員(高雄市)】 2014.02.22

讀大一的老二寒假回來,苦著臉說他要轉系或轉學,很擔心這學期會二一,他說數學系太難念了,念了老半天,寫了一大堆,分數只有二、三十分,爸媽賺錢那麼辛苦,怕被退學。

接到他的成績單,共同科目全過,專業科目全當,都沒超過卅分,廿四個學分,只過了十四個學分,成績單上附註,雙二一或三分之二學分沒過(以學期計算),必須勒令退學;最後一行:貴子弟有三科不及格,請多加關心,他的成績已在危險邊緣。看到這樣的結果,知道他讀得不好,令人心情沉重。

我跟孩子說,你有三條路可走,轉系、轉學、慢慢念,多念一年也沒關係,可以請研究所學長姊當家教,多給自己機會,不要走到絕路。

我同意孩子的想法,碰到問題要面對,如要轉系,我把規定印給他,只是看到轉系要求,有點傻眼,成績要在班上百分之多少,主要科目全部及格,這不是很矛盾嗎?就是讀不下去了,成績怎麼會好?

兒子高中被補考搞得昏頭轉向,那有時間瞭解科系內容,我跟他說,大學讀喜歡的科系就好,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輔導室的選填志願輔導,教他們如何以最優勢分數選填,那些系所的未來展望、願景,卻從來沒告訴孩子?

去年兒子填志願時,我一直要他以興趣為主,他不喜歡理化,也不愛背,只有數學還不錯,所以他就填資訊、數學、財務方面,結果讓他上了應數,想不到他國中讀數理資優班,心算六段,指考數甲八十四點六等這樣條件下,還是無法把數學讀好。數學這個學科,如果前面沒讀通,後面根本別想念了,現在這種狀況,讓我這個當媽的,不知該如何輔導他走出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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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師長只是輔導者,那麼就應該知道~


1、孩子才是自己人生的主導者。
孩子應該主動了解系所的未來展望、願景,而非被動等待別人告知!


2、孩子應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父母應該尊重孩子的選擇。萬一不如預期,請多給孩子時間與空間,去尋找值得努力的人生方向。

台灣缺的不是人才 是夢想家

【聯合報╱馬叔安/研究生(新竹市)】 2014.01.24

半導體教父張忠謀說,台灣的悶與亂的根本原因,在於人才不夠;但是筆者認為,台灣缺乏的不是人才,而是夢想家。

台灣大專院校密度居世界前幾名,從這點觀之,高等教育批量生產出來的「人才」,至少在數量上並不缺乏。問題是,高等教育儼然成為「職業培訓所」,多數學子接受大學教育的終極目標,在於找到更好的工作、掙更多的錢。

偶爾和高中生談論,考大學時如何選擇科系專業,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什麼科系比較好找工作?」「什麼科系不用學數學?」「什麼學校就業機會比較高?」至於問到他們畢業後的理想或志願,則往往支吾其詞了。

求學之路上,只想著「如何成為什麼人」、「如何得到什麼地位」,卻不考慮「能做什麼事」,凡事希望一步登天,追求安穩,拒絕、懼怕挑戰與進步,是台灣年輕世代裹足不前的核心原因。

在現實環境壓力下,年輕學子傾向選擇,「看似」較有可能有利人生規畫的專業或科系,遺忘了自己真正的才能與興趣所在。「作夢」本應該是年輕人最大的本錢與權利,但多數台灣年輕學子卻似乎遺忘,甚至放棄了這個權利。


大學就讀新聞系的林懷民,因為對舞蹈的熱愛,放棄所學專業投身編舞,創辦雲門舞集,成為舞蹈界一代宗師。胡適於康乃爾大學讀農科時,發現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是文科,後轉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終成中國新文化運動執牛耳者。

領導任何一個世代的年輕人,開創新局勢、新氣象的關鍵,從來都不是現實的利益,而是心頭的夢想,以及對堆築夢想的堅持。台灣年輕世代不乏人才,但只有敢作夢的人才,才是真正創造新世界的領軍者。


教育…人民能給容錯率?

【聯合報╱朱立安/教(嘉義市)】 2014.01.24

張忠謀說,台灣「人才不足」,聽到這四字箴言,教育決策人士是否會覺得羞愧呢?為什麼蔣經國時代能出更多真才實料的人,而馬政府執政五年多,年輕人失業率卻居高不下?從國外找人才,來和台灣人搶工作,是否就能釜底抽薪?

即將上路的十二年國教,重頭戲之一是「補救教學」,為了每年多達廿萬人次的後段學生,要額外耗費納稅人十五億元。打著「扶弱」名號,只為了讓後段學生能順利畢業,這政策無助台灣的人才荒。

十二年國教就像eTag,人民不會給「容錯率」。台北市國中家長會長主動委由民間舉辦「特招模擬考」,報名學生逾萬,就是警訊的開始,只有政府還在狀況外,絲毫不知道人民必定用最嚴厲的眼光,審視每個環節。

在大學部分,這學期末也難聽到任何讚美政府的聲音。台灣的大學教授有一半以上是兼任,如今勞工意識抬頭,不願意只領微薄鐘點費卻做專任工作。但專任教授也慘,被逼著去考各種與本科不相干的證照,以美化學校的評鑑數字。

許多大學學生兼職助理,更出面檢舉學校規避勞健保,高等教育產業工會將發動抗爭,加上大專校院倒閉箭在弦上,可預見將有更多大學師生上街拉白布條,這些都是當年政策缺乏遠見造成的爛攤子,那麼十二國教,又會造成什麼樣的惡果呢?

對於台灣的高等教育,教改派已形同放棄擺爛,但當年推動教改的爺兒們無官員被懲處,如今十二年國教又是教改實施以來,影響最深遠的政策,毫無失敗空間;但馬政府連入學比序的公平性,都不敢打包票,真的準備好了嗎?若不做能力分班,僅靠「補救教學」就能解決台灣的人才危機嗎?

其實教育最大敗筆,就是人人有文憑,但現在連私立大學文憑都沒啥用,未來補救教學若愈補愈大洞,將造成教育連環失敗,也讓高知識水平者,更沒合理的生涯發展環境,對政府也更無好話。

印象派

吳讚鈞

溪水的光影是一幅畫
以時間裱褙空間
水花是隨意渲染的筆觸

快意捉拿印象派的回憶
【加拿大女演員愛倫‧佩基的一句話】

 “…this world would be a whole lot better if we just made an effort to be less horrible to one another …, if we took just five minutes to recognize each other's beauty instead of attacking each other for our differences.”

影片:http://bit.ly/1fS9TER

Grammar: Subjunctive mood

你(妳)存人民幣了嗎?

╱葉銀華  2014.02.27

自從去年二月初,大家經過銀行應都可看到「本行開辦人民幣業務」的布條,而且近來可以看到「人民幣定存六個月、利率三‧二%」的廣告;另外,亦可發現在台灣已經有以人民幣計價的共同基金、債券(稱為寶島債)與保險商品。因此近年來,有關人民幣商品已經成為台灣金融市場的熱門話題。

台灣銀行業開辦人民幣業務以來,人民幣存款快速累積;短短一年內,我國銀行業人民幣存款餘額高達二一四五億人民幣(約台幣一‧一兆元)。為何台灣的人民幣存款會大幅增加?主要是人民幣升值的普遍預期,以及銀行用較高的利率吸收存款,例如:存一年期利率最高三‧三%,高出台幣存款約二%。

人民幣缺乏運用管道,為何台灣銀行業要用高利率吸收人民幣存款?主因是擔任清算行的中國銀行台北分行(中銀台北分行)用年利率三‧八%,吸收銀行業的轉存款。最近轉存一年期的利率由三‧八%提高至四‧三%,此反映出大陸資金緊俏的情況(包括,互聯網金融產品吸收存款)。我國銀行業進行此類轉存款的營業成本極低,又可鎖住一定的利差(約一%)。而中銀台北分行則將吸收的轉存款,運回大陸使用,約可賺取超過四%的利差。

值得注意的是中銀台北分行提供轉存款利率,遠高於同樣扮演清算行中銀香港銀行、中國工商銀行新加坡分行,平均而言高於一%以上。因此演變至今,中銀台北分行所提供的人民幣轉存款利率是影響台灣人民幣業務的重點因素之一,而香港、新加坡卻未有此項變數。目前中銀台北分行提供轉存款利率,已超過台灣目前人民幣貸款與寶島債利率,導致台灣銀行業不用太思考人民幣業務多元化,只需靠轉存中銀台北分行即可。長此下去,我國銀行業人民幣業務有過度集中於單一機構的風險。

由於人民幣的較高存款利率誘使台灣的企業、機構、個人,紛紛將台幣、美元存款,轉成人民幣存款,特別是前二者並無每天兌換二萬人民幣額度的上限。目前投資人對人民幣存款或商品的基本動機是報酬率較高,以及人民幣預期升值。然而投資人必須注意這些存款利率與報酬率,不是沒有可能下降;而且要關心人民幣自從升值趨勢以來,已經累積至三十%,勢必對大陸出口有一定的影響,因而降低未來人民幣升值的可能性。

例如:香港之人民幣相對美元匯率在二月中下旬約貶值○‧八六%;雖然目前不能斷言人民幣會呈貶值的走勢,但是未來人民幣匯率可能會有升值、貶值互見的格局,投資人不能輕忽此項風險。因此有人建議要存比較長期人民幣存款,獲取較高存款利率,但是同時也帶來較高的匯率風險。
再者,今年一、二月大陸製造業有成長遲緩的可能,若持續下去,會使人民幣匯率難再有一直升值的趨勢。

而且,投資人還要考量整個交易從台幣換成人民幣,未來有可能再換回台幣之相關成本,以目前換匯成本可能達到三至四%,即使銀行在一開始買匯時有優待,但是換匯成本實在不可小覷。

因此當投資人在決定是否要有人民幣存款與投資人民幣相關商品時,首先要思考人民幣之資產配置需求,其次要考量相關匯率風險、換匯與相關成本,不能只想著人民幣的利率高與一定升值的預期。 (作者為國立交通大學財務金融研究所教授)

2014/2/25

勇腳嬤緊咬 搶匪跑到腿軟

【聯合報╱記者鄭國樑/桃園縣報導】 2014.02.23

卅四歲胡姓男子前天在八德市大湳市場搶奪卅二歲潘姓婦人金項鍊,跑了不到五分鐘就被路人合力壓制,其中在市場賣豬血糕的六十五歲黃姓阿嬤最勇,連追五百公尺,讓胡怎麼樣也甩不掉。

胡供稱入不敷出,又欠車貸卅萬元才行搶,沒想到潘婦大喊搶劫,引來路人追他,而且身後一直有位「阿嬤」緊追著他,他不敢相信阿嬤跑得這麼快,直到被逮了仍不忘特別看她一下,「真的是老人家,沒錯」只好認栽。

阿嬤昨天沒到市場擺攤,不過市場裡不少人談到金項鍊搶案都忍不住誇她「有夠勇」;市場攤販轉述,阿嬤事後曾說「沒想到年輕人體力比我還差」。八德警分局調閱監視器畫面,看到阿嬤當天追歹徒並沿路高喊「抓賊喔」的畫面,也誇讚她是「勇腳嬤」。

警方檢視監視畫面發現,胡姓男子搶金項鍊後沿著廣福路廿巷跑,轉入忠孝街,阿嬤在後面追,數度向前面其他人揮手大喊抓賊,阿嬤與搶匪一直保持不到一百公尺距離。此時潘婦追上來,但始終跑在阿嬤後面約廿公尺,後來逐漸被阿嬤拉開距離,一度停下來喘氣後乾脆用走的。

胡轉彎後跑了十多公尺,回頭看到阿嬤還在追,一不留神跌趴在地,爬起來時搖搖頭,似乎難以置信「阿嬤竟然還在追」。

也因阿嬤猛追不捨,市場其他人也跟著追,沒多久就追上軟腳的胡,把他壓在地上並報警。

2014 UBA鬥毆禁賽事件

規則明訂 理當嚴處

 【聯合報╱李政達/科大體育講師(台南市)】

大專籃球聯賽(UBA)賽程,台師大與義守大學兩隊發生鬥毆事件,被大會沒收比賽及處以禁賽重罰。孰是孰非已不是重點,兩隊中均有球員「出手」卻是事實。許多人覺得,剝奪球員展現身手的舞台,禁賽罰則未免過重。個人認為,既然「遊戲規則」已有明訂,就該嚴格執行!

籃球比賽中,身體接觸頻繁,什麼動作可以做,對這些自小打球的球員而言,心中皆應要有一把尺。如為求勝利不擇手段,打球風格變得極盡挑釁且毛手毛腳,或許短暫得利,然一旦養成習慣,不僅無助於己,且難成大器,更令人厭惡。與之對壘的球員,若也隨之起舞,不但置球隊於「奧步」陷阱中,教練下達指令無法貫徹執行。也使得合作無間的環節容易出現漏洞,自然就處於劣勢。

因此,球員明知對手想惹毛你,但要有不受影響,按自己節奏打球的修養,這樣才能讓球技更臻成熟。想要在競技場立足,若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可能成為頂尖高手。

此外,球場上較勁時當局者迷,教練若聞到一絲火藥味,就該適時暫停,出言制止並安撫情緒,控制場面。等到一發不可收拾,為時已晚。

國際賽場上,南韓球員拉衣扯褲、故意跌倒……惺惺作態的行徑,無不讓人恨得咬牙切齒。但籃球最高殿堂NBA競技中,有哪一位球星是僅藉著這類粗鄙的小動作,就能揚名立萬的?

參加UBA賽事的年輕球員們,將來都極有可能成為體育教師或基層教練,如果連最基本的比賽規則都不懂得遵守,遭遇狀況時動不動就以暴力相向,未來又如何教導基層小球員?台灣籃球運動還有前途可言?

【2014/02/23 聯合報】



夢想舞台 再給機會

【聯合報╱陶以哲/高中教師(新北市)】 2014.02.23 03:43 am

大專籃球聯賽(UBA)義守與台師大球員場上衝突,大專院校體育總會開會,兩隊禁賽一年後年降為甲二級出賽。

這樣的判決,筆者不認同,原因有三:第一,有少數鬥毆事實,但比例過低,絕大部分的球員都是勸架,也就是說,兩支球隊超過十五名以上的隊職員,但只有兩隊各自不到六分之一的球員是真正參與了肢體衝突事件。雖然明文規定球隊集體(同隊二人以上)鬥毆事件必須重懲,但今天UBA是一個教育賽事,每位大學生都只有四年大專打球比賽時間,若因少數犧牲了多數的權益,這其實對未涉入球員參賽權益與未來運動發展,以至於整個學校的名譽,都是莫大的傷害。

第二,教練專業分寸拿捏得宜。事發當下,電視畫面與聲音不斷聽到台師大陳子威教練第一時間大聲喊著: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並看到他進入球場阻止球員衝突行為。證明教練平息球員糾紛的積極作為。另外,義守大學謝玉娟教練透過鏡頭展現出的教練專業悍度,訓斥球員的畫面,在在顯示平時治軍嚴謹。最重要的是,教練心平氣和的接受大會判決,尊重態度值得肯定。大專運動教練的辛苦,若因年輕球員一時衝動化為烏有,相當可惜。

第三,裁判當下未能注意細節,影響球員情緒。雖然裁判都是一時之選,但比賽都是魔鬼藏在細節裡。身為比賽的秩序主事者,裁判應該在這次事件負上相當責任,審判委員會不該護短,或為樹立權威,應也要將裁判效能納入球員衝突事件判決考量。

籃球運動本身就是一個因肢體接觸頻繁,容易有情緒與衝突的團隊運動。教育終究是希望給學生多些機會,並持續提供夢想實現舞台,不是嗎?如果可以,大專體總應還是針對相關比賽規定做出更適切性修正,以對未來的賽事球隊球員做出合理保障。

【2014/02/23 聯合報】



鬥毆判決 刻骨銘心的教材

【聯合報╱簡麗賢/高中教師(台北市)】 2014.02.24 03:07 am

開學第二天,我帶學生到台北體育館上校外教學,主題是「高中籃球聯賽帶給我什麼?」學生的週記回響中不約而同表達是一堂不一樣的課,因為現場欣賞球賽,可以清楚看到球場上球員、教練、裁判及記錄台的一動一靜,也可以看到球員的互動,觀察較細膩或隱密的動作,還可看到裁判處理偶發事件的方式。更重要的是體認團隊合作絕對是球隊的勝利方程式,球場上強調的是團隊榮譽,個人的單打獨鬥絕對無法成就團隊,個人的一時衝動卻擊毀了多人的夢想,傷害了球迷的心,破壞了籃球憧憬。

球場是球員選手的舞台,更是球迷很好的教室,球場上的情緒管理、危機管理、教育理念,幾乎顯露無遺。

誠如聯合報的評論,有膽揮拳,就要承擔被禁賽的懲罰。誠哉斯言,學生的競賽活動,其本質就是教育,包含反思、情緒管理、溝通與合作、尊重與包容的學習。

大專籃球聯賽台灣師大與義守大學的衝突事件,最終判決的結果確實很沉重,對兩隊的球員影響頗鉅。這次的衝突事件和判決結果確實是一項運動場上刻骨銘心之教材,儘管是沉重的案例,卻是一項台灣球員與球迷淪肌浹髓的記憶與教誨。

多年前大專籃球聯賽,一位輔大球員以挑釁動作引發衝突的一幕,至今仍烙印在球迷的心版。尤其是兩隊球員的衝突也成為日後媒體再度提起的難堪往事。坦白說,幾次在高中籃球聯賽球場上看到現已為助理教練的這位球員時,我的腦海馬上浮現多年前他遭判技術犯規的動作。我想,也許他已將慘痛的不當情緒管理經驗告訴學生,提醒學生千萬要注意一言一行和運動精神。果真如此,就能闡揚球場上反思或感化的教育本質。

站在教育工作者及籃球迷的立場,疼惜台灣師大和義守大學的球員,但也肯定與尊重判決結果。台灣的籃球路要走得遠走得好,確實不能鄉愿,也不能自私與護短。期待兩所大學的教練和球員不要灰心氣餒,這一堂沉重的課程意義非凡,請繼續努力。同時,也期待超級籃球聯賽的球隊,能接納仍在學習與成長的球員,讓揮拳的人有接受感化與進步的機會,相信這是教育的真諦。

【2014/02/24 聯合報】